“公子，西市的茶棚里有人说书。“影卫陈三掀帘而入，腰间短刃的寒光扫过案头未收的新政草案，“说您要把武魂殿的供奉魂环收归国库，平民魂师连百年魂环都抢不到——这说辞比昨日定北伯在朝会上的发难更毒。“
唐冥正在用竹片挑亮烛芯，闻言指节微顿。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两簇暗芒，“去查，谁在茶棚里放的话本。“他放下竹片，目光扫过案上堆成小山的竹简，最上面一卷是改革官员连夜整理的《平民魂师培养条例》，墨迹未干处还沾着星点茶渍。
帐外忽然响起清越的琴音。
千刃雪掀帘进来时，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天使圣剑的剑穗垂在腰间，与她尾尖那缕紫毛交缠成结。
她端着青瓷盏，茶雾里浮着几瓣雪菊：“灵魂导师说，今日我双神性波动弱些。“她将茶盏推到唐冥手边，指尖在他手背轻轻一按，“陈三截的信里，古守道的笔迹我认得出——他在南楚联络的，是当年被老宗主削去封地的几家破落贵族。“
唐冥握住茶盏，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脉。
他想起昨夜定北伯抚须而笑的模样，那位三朝老臣捋着银须说“新政虽好，可这天下的田亩、魂环、修炼资源，哪样不是盘根错节“时，袖中露出的半片玉佩，与陈三截获的密信火漆印纹如出一辙。
“召集人。“唐冥突然起身，玄色大氅在帐中带起一阵风，“改革司的张大人，舆论堂的周先生，还有各城商会的代表——半个时辰后，演武场见。“
演武场的晨露打湿了青石板。
唐冥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有束着粗布头巾的平民魂师，有穿着锦缎的商会管事，甚至还有几个裹着灰袍的老学究。
张大人抱着一摞新抄的政策竹简跑上台，额角汗湿了发：“公子，逐条解释的注疏我让人用白话重写了，连不识字的都能听懂。“
周先生捋着山羊胡凑过来，手里摇着把洒金折扇：“昨日我让人在各城城墙贴了告示，可今早西市的说书人......“他话未说完，台下突然炸开一片喧哗。
七八个穿着补丁粗衣的“平民“挤到台前，为首的中年汉子敞着衣襟，嗓门粗得震耳：“唐大人说要平分魂环，可我家小子才三十级，凭啥要把攒了十年的百年魂环交出去？“他身后的人跟着起哄，有人举着破碗敲得叮当响，有人扯着嗓子喊“官逼民反“。
唐冥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闻到了那汉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这是只有贵族才用得起的香料。
他抬手按住腰间昊天锤的锤柄，冥龙王武魂在识海翻涌，黄泉领域如黑雾般从脚下蔓延，将闹事者笼罩其中。
领域内的喧哗戛然而止，外头的人只看见一团黑雾裹着那几人，却听不清他们骂些什么。
“各位。“唐冥的声音沉稳如钟，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新政里写得清楚：魂师现存的魂环、魂骨一概归个人所有。
要收的，是各家族私藏的无主魂环，是那些被锁在宗族祠堂里，百年都没分给过外姓子弟的资源。“他转向黑雾中的闹事者，“这位大哥，你说你儿子三十级，可你腰间的玉带扣是和田玉的，三十级魂师可买不起。“
黑雾骤然消散。
那汉子脸色煞白，下意识去捂腰间，却触到空荡荡的腰带——不知何时，他的玉带扣已被唐冥摄在掌心。
台下响起嘘声，有个布衣少年挤到前面：“我是石城来的，去年为了找个百年魂环，在星斗大森林被魂兽追了三天！
要是能把那些世家藏的魂环拿出来，我给唐大人磕三个响头！“
掌声如潮涌来。
周先生的折扇啪地展开，上面不知何时写了“青竹骨，换新天“七个金漆大字，他晃着扇子大声道：“诸位要是信不过官府，明日起各城商会都设新政咨询处，让账房先生给大伙逐条念！“
就在这时，陈三的影卫从演武场后疾奔而来，腰间银铃震得乱响。
他附在唐冥耳边说了几句，唐冥的脸色骤然沉下。
散场时已近正午。
唐冥留在演武场后，看着张大人带着衙役将新政注疏往马车上搬。
千刃雪站在他身侧，尾巴尖轻轻扫着他的手背：“古守道联合了七个地方领主，要停了运往京都的粮食和低级魂环？“
“不止。“唐冥望着远处冒烟的炊火，平民魂师的营帐前，几个孩子正追着啃馒头，“陈三说，他们连铁匠铺的精铁都要扣下——想让新政没钱、没粮、没资源，自己垮台。“
“公子！“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冥转身，见是南楚商会的赵会长。
这位惯常穿绸裹缎的老者此刻穿着粗布短打，袖口还沾着草屑，显然是翻墙溜进来的。
他左右张望几眼，压低声音：“古守道的人去了我老家，把我七十岁的老娘锁在祠堂里。
他说......“赵会长喉结滚动，“说要是我再帮着宣传新政，就往祠堂里放蛇。“
唐冥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赵会长鬓角的白发，想起昨夜那首平民魂师的歌：“青竹自有千钧骨，敢教日月换新天“——可青竹再硬，也怕狂风折枝，怕霜雪压顶。
“赵伯。“他伸手按住老人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赵会长浑身一颤，“三日后，我让影卫送您老娘去北境的安全屋。
至于古守道......“他眼底闪过幽冥真纹，“他以为锁了粮道就能困死我们，却忘了这天下的粮，不止在贵族的粮仓里。“
赵会长走后，千刃雪递来一方丝帕：“你掌心都掐出血了。“她指尖拂过他手背上的月牙形血痕，突然抬头望向黑风岭方向，“方才陈三说，影卫在黑风岭外围发现大批魂兽踪迹，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往南走......“
唐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正午的阳光里，黑风岭的轮廓像头蛰伏的野兽，山尖的云雾翻涌，隐约传来低沉的兽吼。
他摸出腰间的昊天锤，锤体上的冥界符文微微发烫——那是神级进化前的预兆。
“去准备马匹。“他将丝帕收进袖中，“今夜子时，我们去黑风岭。“
千刃雪的尾巴尖泛起妖异的紫光。
她抽出天使圣剑，剑鸣如龙吟：“我让陈三多带二十个影卫。“
“不用。“唐冥望着山尖翻涌的云雾，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有些麻烦，得当面解决。“
山风突然卷来，吹得演武场的新政告示哗哗作响。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混着若有若无的锁链碰撞声——像是来自九幽之下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