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抱着用玄铁匣装着的新政草案，匣身刻着的“明鉴“二字被露水浸得发亮。
身后跟着改革官员陈三，腰间悬着的影卫令牌在雾中泛着冷光——昨夜他带人熬了半宿，将七县平民魂师的修炼日志整理成卷，此刻正用青布包裹着搭在臂弯。
城主府的朱漆大门“吱呀“洞开，穿绯色官服的通传官扯着嗓子唱名：“镇北侯唐冥，携新政草案觐见！“
议事厅内，二十余张梨木案几早已坐满。
首座是当今皇帝派来监审的内务大监，左列是古守道为首的世袭贵族，玄色衣袍上金线绣的蟒纹随着他拍案的动作起伏：“唐小侯，你这草案要废了魂师世荫制？
我古家三代为帝国镇守北疆，你说撤了军功魂环的世袭，置先灵于何地？“
唐冥将玄铁匣放在主案上，指尖轻轻划过匣盖：“古大人，世荫制下，十岁孩童便有百年魂环加身，可去年北疆兽潮，古家嫡孙带着那枚祖父传下的千年魂环，连一阶狼魂兽都砍不死。“他抬眼看向人群，“而青河镇的铁匠之子周铁，无门无派，靠新政试行的平民魂师学堂，三个月前刚突破三十级，前日独自猎杀了一只三百年级的铁背熊。“
陈三立刻上前，将青布卷重重摊开。
泛黄的纸页上，周铁的修炼日志墨迹未干，最后一页贴着块暗红兽皮——正是铁背熊的魂皮，还带着淡淡腥气。
右列首位的舆论领袖方伯然抚着长须开口：“唐侯说的我也听说了，前日在茶楼，三个老学究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竟把《魂师典》里能者居之的祖训翻出来了。“他瞥了眼古守道，“倒是古大人，您昨日砸了茶盏的事，如今连西市卖糖人的都知道了。“
议事厅里响起细碎的私语。
古守道的脸涨成猪肝色，“啪“地抽出腰间的象牙镇纸：“空口白牙说些市井传闻，唐冥，你当这是菜市场？
我且问你，废除魂师免税，那些平民穷得连魂导器都买不起，拿什么修炼？“
“所以草案里有明鉴司。“唐冥掀开玄铁匣，取出一卷竹简掷在案上，“由三十名平民魂师、十名贵族魂师共同监管，每季度公示税银去向。
上个月试行时，青岚城的税银拨了三成给平民学堂，买了十二套低级魂导器。“他看向角落的明哲学者，“王老先生，您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还作数？“
明哲学者推了推玳瑁眼镜，声如洪钟：“《大魂典》有云：魂师之责，非独享天地灵韵，当护万家灯火。
唐侯的新政，正是应了这个理。“
古守道突然拍案而起，身上腾起炽烈的魂力波动。
他的武魂是玄甲龟，此刻龟甲虚影在身后浮现，厚重的龟纹泛着幽光：“唐冥，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也配改祖宗的规矩？“
“古大人的魂力，该是六十级了吧？“唐冥站起身，腰间冥界审判之锤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他没有释放武魂，只是将手掌按在锤柄上，一股阴寒的气息便如潮水般漫开。
议事厅的烛火同时明灭三次，几个胆小的官员已经攥紧了案角。
“三个月前，古家勾结南蛮部落的证据，是我带着影卫从青丘山的密道里搜出来的。“唐冥的声音像浸了冰，“前日，古家二公子在醉春楼与人斗殴，打断了平民魂师的腿——那魂师，是刚领了新政补贴的。“他突然笑了，“古大人若要动武，不妨试试，我这把锤子，最近刚吞了只千年冥蛇的魂环。“
龟甲虚影猛地一颤，古守道额角渗出冷汗。
他狠狠瞪了眼左右，却见几个原本要附和的贵族都别开了脸。
内务大监轻咳一声，拿起草案翻了两页：“唐侯这草案，倒比前几版实在。
老奴明日便让人快马送回京城，陛下若问起，老奴也好有个说辞。“
议事厅外突然传来喧哗。
陈三掀帘一看，立刻转身拱手：“启禀大人，城外三百平民魂师举着青竹骨的旗子，说要给唐侯送万民伞。“
唐冥走到窗边，透过雕花窗棂，看见晨雾中一片青衫攒动。
为首的是个少年，正是日志里的周铁，他怀里抱着的红绸伞上，“新政如日“四个金漆大字被朝阳映得发亮。
“古大人，您听。“唐冥指了指窗外，平民们的歌声混着晨钟飘进来，“青竹自有千钧骨，不向阴沟折半分...这骨，是民心。“
散场时，原本中立的定北伯突然拉住唐冥的衣袖。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将压低声音：“唐侯，老夫昨日收到北境急报，黑风岭的深渊裂缝又扩张了。
那些从裂缝里爬出来的邪魂兽，专挑平民聚居地袭击——你这新政要推行，总得先让百姓活下来吧？“
唐冥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想起前晚暗线信里的“深渊裂缝“，想起千刃雪昨日说天使之神的神念曾扫过那里，想起山风掀起衣角时，冥界审判之锤的纹路比往日更清晰...
“定北伯提醒得是。“他笑着拱了拱手，可眼底的光却暗了暗，“明日我便让影卫去黑风岭查探。“
暮色降临时，唐冥回到营地。
千刃雪正站在篝火旁，天使圣剑的剑穗被风吹得翻飞。
她手里端着碗药，是灵魂导师新配的，专门缓解双神性冲突的。
“古守道派人去了南楚。“她将药碗递过去，“不过陈三的影卫截了信。“
唐冥接过碗，药汁的苦顺着喉咙漫开。
他望向星空，那颗最亮的星子正悬在黑风岭方向。
定北伯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新政要落地，光是赢了朝堂不够，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危机，才是真正的考验。
“明日，我要去黑风岭。“他突然说。
千刃雪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笑了：“我陪你。“她的尾巴从裙底探出，尖上的绒毛泛着奇异的紫——那是当初唐冥解开婚约诅咒时留下的异变，此刻正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篝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平民魂师的歌声又响起来，这一回多了新的词：“青竹自有千钧骨，敢教日月换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