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冥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指尖捏着半张被晨露打湿的传单。
纸页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浆糊，字迹歪歪扭扭却刺目——“魂师降格，深渊将临“八个大字下，画着张青面獠牙的怪物，正从裂开的大地里爬出，利爪直指几个衣着朴素的魂师。
“唐公子，镇西茶楼又发现二十张。“改革官员陈三气喘吁吁跑来，额角挂着汗，“更邪乎的是，有个卖早点的老妇说，昨夜里听见墙根有人念咒，说什么魂师失了尊贵，老祖宗的封印要碎。“
千刃雪从帐篷里走出来，她本就苍白的脸因双神性冲突更显冷白，却仍将唐冥的外衣披在他肩头：“古守道这是要把水搅浑。
他知道直接对抗改革法令会触怒陛下，便拿深渊做文章——毕竟百年前那场兽潮，大陆死了三分之二的人。“
“所以他要让百姓觉得，改革不是让利，是引祸。“唐冥将传单揉成一团，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想起昨夜裂缝里的微光，想起血灯黑烟中那张无声警告的脸，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召集人，去村东的晒谷场。“
晒谷场的木桌上摊着七张不同城镇送来的传单，墨迹深浅不一，却都用了同样的红颜料画深渊裂缝。
舆论领袖周伯年捻着胡须，指节叩了叩其中一张：“这些传单的油墨来自天斗城墨香斋，他们专为官府印告示。
古守道的手，已经伸到陛下眼皮子底下了。“
“那怎么办？“陈三攥着腰间的改革令，“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撕传单吧？“
“要撕，但不是用手。“周伯年从袖中抽出一卷竹帛，“我年轻时走南闯北说书，知道百姓信什么——信亲眼见的，信能摸到的。
唐公子，你不是说青石村有个叫阿福的小子，因废除魂师特权令进了初级魂师学院？“
唐冥眼睛亮了：“他娘是扫街的，他爹是打铁的，要搁以前，学院门都摸不着。“
“还有西山镇的绣娘，她闺女先天魂力三级，以前只能去给魂师当丫鬟，现在进了平民魂师预备班。“陈三突然一拍大腿，“对了！
还有北河村那个被贵族魂师抢了魂环的老猎人，按新法令，那贵族赔了他十块魂骨！“
明哲学者扶了扶眼镜，将一叠记录推到众人面前：“这些案例我都整理好了，每个城镇选三个最有代表性的。
周先生若能在演讲时把这些故事讲出来，比撕一百张传单都管用。“
“好！“唐冥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周先生负责天斗城中心广场的演讲，我和陈三去各地收集影像魂导器的记录——百姓要看的不是画出来的怪物，是真真切切的日子。“
三日后的天斗城中心广场，阳光穿过琉璃瓦洒在青石板上。
周伯年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背后挂着巨幅魂导器投影：左边是阿福穿着学院校服的笑脸，右边是绣娘闺女握着初级魂环的手。
“各位父老！“周伯年的声音像敲铜锣，“五十年前，我在落日森林见过真正的深渊裂缝。
那裂缝里冒的不是黑气，是冻得人骨头疼的风！
为什么能封得住？
因为十万年魂兽献祭，因为平民魂师和贵族魂师一起守着！“他指着投影里阿福的笑脸，“现在阿福能进学院，不是让魂师降格，是让十万个阿福站起来！
到那时候，深渊再来，咱们有十万把刀，十万面盾！“
掌声如雷。
有老妇抹着眼泪喊“说得对“，有青年举着“支持改革“的木牌挤到台前。
可就在这时，广场角落突然响起砸玻璃的脆响——七八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冲进来，手里举着“改革亡族“的木牌，见人就推，见投影幕布就扯。
“保护周先生！“陈三抽出腰间的短刀要冲，却被唐冥按住肩膀。
唐冥的瞳孔泛起幽蓝，冥龙王武魂的虚影在背后浮现，黄泉领域如黑雾般蔓延。
那些闹事者刚踏进黑雾，便觉脚底像灌了铅，动作慢得像老龟爬。
唐冥一步跨上木台，掌心凝聚起冥界符文缠绕的昊天锤，锤柄重重砸在台板上：“各位乡亲看清楚！
他们不敢讲道理，只敢砸东西！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心虚！“
闹事者被闻讯赶来的城卫军拖走时，有个小个子突然挣扎着喊：“古大人说了，你们保得住今天，保不住明天！
深渊要吃人啦——“
唐冥的昊天锤突然爆出幽光，小个子的嘴立刻被黑雾堵上。
他望着台下沉默的人群，提高声音：“深渊要吃人？
那我们就磨快刀！
从今天起，每个城镇都要建平民魂师培训中心，每个月初一十五，我唐冥亲自来教大家怎么用魂技守家！“
台下突然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挤到台前，把手里的热馒头硬塞给唐冥：“唐公子，俺男人是烧炭的，俺闺女先天魂力两级，以前连测试魂师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她能去培训中心，您说这是不是比啥都强？“
唐冥接过馒头，指尖触到妇人粗糙的掌心。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青石村，那个因交不起魂师税被打断腿的老汉拉着他的手说“娃能读书就好“，喉间的哽咽涌上来，又被他生生压下去：“是比啥都强。
所以咱们要让更多人知道，这馒头甜，不是因为糖，是因为大家的日子甜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改革的春风刮得更猛了。
陈三带着官员在各地挂起“平民魂师成果展“，魂导器里放着阿福在学院修炼的影像，绣娘闺女第一次吸收魂环的画面，老猎人拿着赔偿的魂骨笑出缺牙的嘴。
周伯年的演讲从广场讲到茶楼，从白天讲到月上柳梢，连最固执的老学究都开始说“改革未必不好“。
古守道的反击却像打在棉花上。
他让人在河边扔了具画满鬼纹的尸体，说是“改革导致魂兽报复“，结果仵作验出那是病死的乞丐，身上的鬼纹是浆糊调的朱砂。
他让人散布“唐冥勾结深渊“的谣言，却被明哲学者翻出古籍，证明冥龙王武魂的能力是镇压阴邪。
直到这日晌午，营外的哨兵突然来报：“唐公子，有位中立的武安侯求见，说要听听改革派的肺腑之言。“
唐冥正在整理新一批平民魂师的资料，闻言抬头。
阳光透过帐篷缝隙照在他脸上，将眼底的警惕镀成金红。
他望着营外那顶绣着玄色云纹的马车，看见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三四个随从的身影——其中一个，左腕有道蜈蚣似的疤痕，那是上次在天斗城闹事的小个子。
“请武安侯进来。“唐冥将资料收进魂导器，指尖轻轻抚过昊天锤的锤柄，“陈三，去把影卫调三个过来，守在帐篷后。
周先生，麻烦你在偏帐备茶。“
千刃雪走到他身边，天使圣剑的虚影在她背后若隐若现：“需要我......“
“不用。“唐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交叠的手指传过来，“我倒要看看，这武安侯是真来听肺腑，还是来送新的深渊故事。“
营外传来马蹄声。
唐冥望着帐篷门帘被掀起的弧度，听见武安侯的笑声混着风飘进来，突然想起昨夜裂缝里的微光——那光比之前更亮了些，像某种蛰伏已久的东西，终于要探出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