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传言,狼面小将连人话都不会说,每日吃饭、睡觉、打中郎将。
诸君不知,这人一声不吭,脑子里已经把婚礼彩排过了好几遍。
想到打完就可以成亲,奚昭愈发激动,下手也就更猛。
杜正德提枪上阵,与其交手二十来回合,愈发感到力不从心。他骑马踱步,叫阵道:“故弄玄虚!你以为戴个面具,就能遮掩你们谋反的事实吗!”
奚昭拉紧缰绳,与杜父争锋相对。他现在用的武器战马,皆不是自己的,平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然而憋久了,他特别想和杜父唠唠。不打不相识,他们都打了好几架了。
奚昭沉声:“杜将军,我军没有谋反之意,否则早就杀进城。二皇子失德,我们只是不愿看到,大黎江山葬送到他手里。”
“立储由陛下圣裁,你们利用林大将军威望,公然起兵,藐视皇权!”
“你倒是让陛下出来圣裁。”奚昭嗤道:“杜将军,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谁能坐稳江山,你还不清楚吗?听说你以前和四皇子交好,放着明主不要,偏去扶持一个垃圾。”
杜正德道:“本将军只忠于陛下。”
他执掌禁军,敢亲近四皇子,皆乃天子授意,想磨砺四皇子。
但永光帝没有放弃二皇子,到底立谁,这位陛下也在纠结中。纠结来纠结去,突然倒下,留下一堆烂摊子。
杜正德内心煎熬,他原本倾向四皇子,可谁叫他娶了一个细作,二皇子掌握证据,随时能将他们一家治罪。
二皇子轻薄无行,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易,只要底下人奉承他,听命于他。
四皇子心思缜密,眼里容不得沙子,杜正德不敢拿全家的性命赌。
两军敷衍地打了一场,杜正德鸣金收兵。
今日虽是大晴天,他却觉得阴云密布。
晚上回府,一片寂静。以前他夫人爱听曲,府里余音袅袅。谁料夫人以此方式,与探子互通情报。
杜正德和夫人相识于微末,根本不会猜忌枕边人。他不通音律,军务缠身,夫人有点爱好,他从未生疑。直到他大儿子点醒他,杜正德简直不敢相信。夫妻俩已经生养两个儿子,他哪里舍得大义灭亲。
杜正德不禁叹气,耳边突然传来埙声,又是他大儿子在吹奏。
这大儿子也玄得很,突然就变聪明了。
杜父擡脚,向大儿子院里行去。
月上柳梢,杜陵倚在窗台,随心所欲吹埙,仿佛世间纷扰与他无关。
大半夜不睡觉,吹个破埙,杜父以为孩子和司空府的小子学坏了。
杜陵在六皇子府时,和奚昭住一个屋。
见到此身父亲,杜陵停止吹奏,摆正身姿,唤道:“父亲。”
“你这么爱吹埙,二皇子叫你入宫演奏,你怎么推脱了?”
听到二皇子,杜陵面色沉了下来,直言道:“我讨厌他。”
“你还不如继续傻着,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早晚会得罪二皇子。”
“父亲,二皇子品行不端,你别再帮他了。”
杜父道:“你以为四皇子就很好吗?陛下病重,战事吃紧,他还撺掇林英兵谏,焉能没有私心。”
杜陵道:“四皇子有私心、有野心,也有容人之量。我听说二弟在他身边,没有受到半分苛待。四皇子能带兵、能治国,比二皇子更能坐稳江山。陛下久未立储,不正是对二皇子有所顾忌吗?”
先太子薨后,永光帝有意立二皇子为储,可对比下来,二皇子不堪大用。
杜父叹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四皇子看似心善,最爱秋后算账,我已经得罪他了。”
……
翌日破晓,京师城门缓缓从里打开。
奚昭正在磨刀,准备今日去东门挑衅,把各个城门的守将都揍一顿。
直到林英派人传他,奚昭才得知,城门已经为他们打开了。
林英道:“宫里传来消息,今日宗室公卿齐聚御前,共同见证立储大事。我只能一个人进宫,你和高廷敬留守营地。若我没能回来,你们带着林家军投奔四皇子。”
奚昭道:“明知危险,你还进宫?”
“我危不危险,陛下说了算。”
可一个瘫在床上的皇帝,自身安危存疑。
……
天子寝宫,二皇子亲自侍药。谁见了,不夸一句父慈子孝。
陆子崇喂完药,看着瘫痪在床,眼神浑浊的父皇,面上十分痛心。
“父皇,儿臣等了这么多年,都没等到你的立储诏书,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你自己看看,你宠爱皇后和太子哥哥,但他们反了。你宠信林英,他如今也带兵逼宫。还有四弟,你放权给他大展身手,可你病了,他都不回朝探望。”
“我勤勤恳恳奉旨监国,夜以继日亲自侍疾,还被百官猜忌,以为我对你不利。”
“你是我的父皇,我能弑君杀父吗?”
御榻上的天子咿咿呀呀,好似在回应自言自语的二皇子。
“父皇,诏书我拟好了。等百官觐见,你只要眨眨眼、点点头,立我为太子,他们就不敢有异议。”
“渊儿……”永光帝终于念叨出两字。
听到这名字,陆子崇气急败坏,“都这时候,你怎么还挂念四弟!”
“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陆子崇站了起来,恶狠狠道:“我想当太子,我想继承大统!我想把不听话的都除了!你偏要把四弟扶起来挡我路,我还能怎么做!四弟我留不得,但父皇……我想留住你。我想让你看看,我不比太子哥哥差,不比四弟差。”
永光帝不想看,把头偏向内里。
陆子崇端起一滴不剩的药碗,看样子他没做错。
……
殿外,宗室公卿交头接耳。今日立储纷争,关乎千秋大业。
“这都辰时了,怎么还不开门?”
“陛下龙体欠安,总要多睡会儿。”
忽而,林英一身甲胄,腰间佩剑,出现在百官面前。
有官员向他见礼,也有官员呵斥:“林英,你剑履上殿,还说自己没有反心!”
林英淡淡一瞥,朝那官员拔出一截利刃,剑光晃了对方眼睛,把人吓一跳。
一官员出来打圆场,“林将军入宫不解剑,乃陛下特许。”
呵斥林英的官员刚从外郡调迁,还真不知此事。他刚升官就遇到皇位更叠,谁也不熟,唯有拍二皇子马屁,混得还不错。
陆子奕到时,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仔细看站位,有四个阵营。
一群以太常卿为首,皆是二皇子亲信。
一群以司空大人为首,和二皇子关系不太融洽。
一群事不关己,谁都不沾边。
林英独一个,目光如炬地盯着殿门。见陆子奕到来,斜眸瞧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天子殿门终于打开,出来的内监行色匆匆,说出噩耗。
“各位大人,陛下刚用完早膳,突然呕血了!”
闻言,百官纷纷跪了下来,怕是立储不成,要变哭丧了。
百官派出代表,进内殿查看,二皇子正和太医讨论天子病情。
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叔公发问:“陛下如何了?”
太医战战巍巍:“陛下偏风,吃了药不见好,我等回天乏术。”
林英绕过他们,直接闯入内室,“陛下,臣林英,你还认得我吗?”
太医道:“林将军,陛下神昏,认不得人。”
陆子崇悲痛:“父皇本就抱恙,尔等不为君分忧,反倒搅乱江山基业,父皇哪受得了这个刺激。”
二皇子此番作态,惹得亲信一番安慰。
陆子奕跪在御榻前,看了父皇几眼,心情沉重道:“叔公,你们拿个主意吧。”
宫殿外,乌泱泱跪了一片。百官已做好准备,只等丧钟一响,就开始嚎哭。
陆子崇和陆子奕同样跪着,等宗室公卿集议。
偏殿内,皇叔公一幅老态龙钟,叹道:“你们位列三公九卿,今日当着本王的面,表个态吧。”
这种情况,谁敢先表态。
见众人一直不说话,太仆卿抢先道:“赵贵嫔执掌凤印多年,乃后宫之主。二皇子奉旨监国,作为皇子表率,宜承继大统。”
宗正道:“没有传位诏书,难以服众。”
“二皇子都监国了,还管什么一纸诏书。”
林英摩挲剑柄,嘲道:“太仆大人迫不及待想给二皇子驾车了。”
气氛焦灼,皇叔公询问九卿之首:“赵大人,你怎么看?”
太常卿看向奚父,说:“我乃二皇子外祖,不敢偏帮。司空大人辅政,最受陛下宠信,也最懂陛下心意。”
奚父擡眸,不客气道:“陛下病重期间,宫廷有两位美人暴毙。朝中三品官员以上,有五位辞官,三位下狱。众人皆说,死在争权夺利,不如战死沙场。”
一公卿问:“司空大人何意?你认为二皇子治国有误吗?”
奚父道:“我与林将军不谋而同,只希望大黎能有一位贤主。”
“祖制不能废,立嫡立长……”
公卿集议,各有说辞。
最后,皇叔公发话:“我等拟两份诏书,请出玉玺。陛下已然如此,便让太医用药,由陛下最后定夺。”
让太医用猛药,无意直接要天子命。
皇叔公想着,自己一把年纪,等确立储君,为大黎江山选出继承人,直接给他侄儿陪葬吧。
这种事,公卿不敢插话。
然而取玉玺时,众人被告知,玉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