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晚膳

窗外的雪愈发急了,鹅毛大的雪片扑在窗棂上,将屋内的阴影衬得愈发浓重。-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

周禄咬咬牙,突然撩起袍角跪了下去:"皇上!太后娘娘还说......"

这句话终于让屋内的动静戛然而止。

周禄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贴着地面,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许久,传来锦靴踩过碎瓷的脆响,雕花槅扇被猛地推开,裹挟着墨香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抬眼望去,正对上皇帝阴沉如雷的目光,却在那眼底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动摇。

"知道了。"

皇帝甩下一句话,转身又坐回案前,抓起狼毫在宣纸上重重落下,墨迹力透纸背,"告诉太后,朕到时会去。"

周禄如蒙大赦,忙不迭磕头谢恩,起身时瞥见皇帝盯着案头的西北舆图,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那地图上的山川河流都攥进掌心里。

暮霭沉沉,御书房的鎏金自鸣钟"当啷"撞响第七声。

周禄缩着脖子候在门边,望着案前批阅奏折的赫连御,掌心早己沁出薄汗。

殿外寒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着窗棂,将龙纹烛台上跳跃的烛火映得明明灭灭。

"皇上..."

周禄掐着时辰,抖着嗓子开口,"酉时三刻了,您...您与太后娘娘的晚膳之约..."

赫连御握着狼毫的手顿住,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团乌云。?k*s·y/x\s^w′.*c!o*m_

他缓缓抬头,眼尾还凝着批阅奏章的血丝,恍然间才想起白日里的承诺。

殿内寂静得能听见炭火爆开的噼啪声,良久,他将朱笔重重掷进笔洗:"摆驾吧。"

宫灯次第亮起,蜿蜒的黄纱灯阵在雪夜里宛如火龙。

赫连御裹着玄狐大氅坐在步辇上,望着宫墙飞檐间流转的暮色,思绪却飘向西北边境的烽火。

首到慈宁宫的鎏金匾额撞入眼帘,他才回过神来。

——雕梁画栋间飘来熟悉的糟熘鱼片香气,竟与记忆里某个温暖的冬夜重叠。

太后身着月白镶紫貂绒吉服,正倚在紫檀雕花榻上翻看书籍。

见皇帝进来,她放下折子,眼角堆起笑意:"来了?快坐。"

宫女们鱼贯而入,翡翠镶金边的食盒里,糟熘鱼片的琥珀色汤汁还在冒着热气。

"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

太后亲自执起象牙箸,将浑圆的肉球夹进皇帝碗里,动作轻柔得仿佛回到赫连御幼时。

烛火摇曳,映得她鬓边珍珠钗微微晃动,赫连御望着碗里的菜肴,突然想起上一次母后这般殷切布菜,竟还是自己弱冠时。x新?,完;(本·~ˉ神?{站£& ±./首|发-/

"皇帝最近公务很忙?"

太后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参汤,银勺搅碎碗中枸杞。

"嗯,西北军情吃紧。"

赫连御咽下口中菜肴,舌尖泛起点点苦涩。

他望着母后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白日里摔在御书房的那封军报。

——八万铁骑困守孤城,求援信上的血手印至今还烙在他眼底。

太后似是没察觉儿子的走神,用绢帕拭了拭嘴角:"宁贵人入宫也有几日了,如今还顶着个贵人的头衔..."

话音未落,赫连御手中的象牙箸重重磕在青瓷碗沿,脆响惊得殿内宫女齐齐屏息。

"朕知道了。"

他推开碗筷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案几,带得盏中茶汤微微晃动,"母后若没别的事,朕还要去看西北军报。"

余光瞥见太后欲言又止的神情,赫连御突然觉得喉间发紧。

这就是他的母后,对自己从来都只有利用,从自己入殿来,也未关心过自己。

开口就是为了母家。

罢了,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在慈宁宫,自己就从来没有好好用过一次膳食的。

转身时,慈宁宫檐角的铜铃又被风吹响,与远处更鼓的梆子声混作一团。

北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赫连御解下大氅裹住玄色龙袍,任由凛冽的寒气顺着衣领灌进脖颈。

宫道两侧的宫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他却恍若未觉,踩着积雪漫无目的地走着。

檐角冰棱坠地碎裂的脆响,混着更夫梆子声,在寂静的宫闱里回荡。

也不知走了多久,青石板上蜿蜒的积雪脚印,竟将他引到了听雨轩前。

朱漆宫门上的椒图衔环覆着薄雪,廊下挂着的鹦鹉架空空如也。

——入了冬,那些金羽鸟儿早被挪进暖阁。

赫连御望着窗棂透出的暖黄烛光,忽然想起白日里太后说的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清醒。

本该转身离开的,可靴底像生了根般嵌在雪地里。

屋内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混着细碎的交谈声。

赫连御屏住呼吸凑近,窗纸上晃动着两个身影:苏绾妤正歪在榻上,手里攥着团绯红丝线,另一个宫女举着新裁的襦裙比划,烛火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雕花木窗上摇曳生姿。

他的指节抵在雕花窗棂上,终究没舍得叩响。

记忆里无数个深夜,也是这样隔着窗棂,听着她哼着江南小调绣帕子;

或是暴雨倾盆的夜晚,两人挤在暖阁里,看她用狼毫在宣纸上勾勒远山。

此刻屋内飘出的甜香,像是她最爱的梅花香粉混着松烟墨,勾得人心里发颤。

铜盆里的炭火突然爆开火星,惊得赫连御后退半步。

靴底碾碎积雪的声响惊动了屋内人,只听苏绾妤娇嗔:"莫不是哪个小蹄子在偷听?"

他心下一紧,转身欲走,却见雕花木门"吱呀"洞开,暖雾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雕花木门缓缓洞开,暖雾如轻纱般漫了出来。

苏绾妤倚在门框上,鬓边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藕荷色的裙裾拖曳在青砖地上,像是晕开一片晚霞。

她手持鎏金暖炉,眸光流转间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欢喜:“嫔妾当是谁,原来是皇上……”

赫连御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窗棂上的凉意。

风雪卷着他玄色的衣摆,与屋内扑面而来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烛光映得苏绾妤眉眼愈发柔和,她身后案几上,半绣的并蒂莲帕子旁搁着新制的护腕,针脚细密整齐——正是他素日惯用的尺寸。

“外头风雪大,皇上快些进来。”

苏绾妤盈盈行礼,侧身让出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