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他宫室里主子与宫人谨小慎微的相处,这里倒真像寻常人家。
主子不摆架子,奴才也敢说几句贴心话。
不多时,春禾端着青瓷碗回来,碗里的暖汤还冒着袅袅热气。
"小心烫。"
她将碗递给周禄,自己挨着廊柱坐下,望着殿内透出的烛光出神,"前日小主见我咳嗽,特意让小厨房炖了梨汤。在这儿当差,倒比在家里还舒心些。"
周禄吹开汤面的枸杞,入口是恰到好处的清甜。
他想起往日里苏绾妤见皇上为奏折烦心,便带着宫人们在庭院里摆起流觞曲水,逼着天子暂且放下国事。
那样鲜活肆意的光景,在规矩森严的后宫里实在少见。
"可不是。"
他咂了咂嘴,望着窗纸上两人交叠的剪影,"小主心善,底下人也都实心实意地伺候......"
话音未落,殿内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
春禾与周禄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这样的夜晚于他们而言早己习以为常,每当赫连御踏入听雨轩,这方天地便自成温柔乡。^@6?1__看d′书?>3网& ^无??错$¨内?|容¨:o
夜风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掠过,廊下的两人安静地守着这份难得的人间烟火,仿佛连时光都慢了下来。
晨光透过听雨轩的雕花窗棂,在苏绾妤的茜色床幔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秋棠轻手轻脚地掀起帐幔,见主子睫毛轻颤,立刻笑意盈盈地福了福身:"小主,卯时三刻了,该起身啦。"
苏绾妤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锦被滑落肩头,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
她接过秋棠递来的青瓷碗,碗里盛着刚出锅的酒酿圆子,氤氲热气中还飘着几颗鲜红的枸杞。
夏槿早己备好了檀木妆奁,银梳篦过青丝时,铜镜里映出苏绾妤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走吧,今日又是要应付些酸话的日子。"
坤宁宫里,鎏金香炉飘着袅袅龙涎香。
苏绾妤刚在梨木椅上坐下,鬓边戴着赤金点翠步摇的李修仪就冷笑一声:"哟,这宸贵人的架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宁贵人好歹是皇上的表妹,进宫三日了皇上连正眼都没瞧过,倒是宸贵人的听雨轩......"
她故意拖长尾音,指甲上的丹蔻重重划过扶手。
"可不是嘛!"
姜御女立刻附和,绞着帕子道,"昨夜丹桂轩的宫灯亮到三更,我还以为皇上要去宠幸新人呢,谁知......"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苏绾妤,引得旁侧的张美人也跟着摇头:"姐姐也该让让新人,何苦霸着皇上不放?"
苏绾妤端起茶盏轻抿,茶汤映出众人扭曲的嘴脸。_¥.3/?8?{看+书!°网_ °-o首^£发.$*
若是皇上昨夜去的是她们宫中,此刻怕不是要将宫门都炫耀得震天响。
"各位姐妹说得极是。"
她放下茶盏,声音清泠如泉,"不如劳烦你们进宫谏言,劝皇上往后别再去听雨轩,改去丹桂轩陪着宁贵人?"
"你这是什么话!"
李修仪拍案而起,"皇上的心意岂是我们能左右的?"
话一出口,她便僵在原地。
苏绾妤笑意盈盈地歪头:"原来姐姐也知道劝不动皇上?可姐姐位份比我高,若是连姐姐都办不到......"
她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妹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够了!"
德妃适时开口,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都是姐妹,何苦说这些伤和气的话?"
她转头看向角落的宁贵人,后者身着月白襦裙,攥着帕子的指尖己微微发白。
"妹妹莫急,你与皇上自幼相识,日后......"
"多谢德妃娘娘体恤。"
宁贵人福了福身,眼底却淬着寒意。
昨夜她精心装扮,在丹桂轩等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却等来皇上驾临听雨轩的消息。
此刻望着苏绾妤从容的模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上首的皇后端坐在凤椅上,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翡翠护甲。
殿内的明争暗斗落入眼底,倒像是看一场热闹的戏文。
她勾起唇角——这些莺莺燕燕斗得越凶,她越有机会腾出手来对付柳贵妃。
晨光透过窗棂,将她眼底的算计都掩进了明黄的光晕里。
斑驳光影投在听雨轩的湘妃竹榻上。
苏绾妤半倚着明黄软枕,手中团扇懒懒地摇着,案几上的牛乳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春禾刚收拾完早膳的碗碟,想起方才坤宁宫里的闹剧,气得眼眶发红:“小主,她们也太过分了!李修仪那张嘴简首......”
“噤声。”
苏绾妤轻叩茶盏,清脆的声响截断了控诉。
她抬眸望向窗外摇曳的玉兰枝,晨光为睫毛镀上金边,“不过是群见不得人好的酸葡萄罢了。”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想起宁贵人发白的脸色和皇后袖中紧握的帕子,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春禾望着主子从容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向来知道自家小主看着温柔,实则最有主意。
“春禾。”
苏绾妤忽然放下茶盏,鎏金护甲划过案几发出细响,“你去太医院找齐太医,就说本小主调理身子的药见底了,让他明日辰时三刻前务必送来。”
她垂眸拨弄着腕间红珊瑚手串,晨光映得珠串越发鲜艳,“路上绕开永和宫,别让人瞧出端倪。”
春禾心头一颤,这才注意到苏绾妤今日特意换了素色襦裙,连发间的珠翠都减了大半。
昨夜皇上留宿听雨轩时,她分明听见两人低声笑语。
此刻再看主子眼中流转的锋芒,终于明白那句“药见底了”恐怕另有深意。
“奴婢省得!”
朔风卷着细雪撞在太医院朱漆门上,春禾攥紧斗篷疾步而入,廊下晾晒的药材裹着寒气扑面而来。
绕过结冰的荷塘时,她瞥见齐太医的青布棉袍正从西侧角门闪过,慌忙踩着积雪追上去,绣鞋里灌进的雪水瞬间冻得脚趾发麻。
"齐太医留步!"
春禾在煎药房前拦住人,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