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御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指尖捏着朱砂笔,却许久未在奏折合页落下半点朱批。
案头烛台的光映得他眉骨微暖,唯有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自那日在听雨轩被苏绾妤勾得险些破了定力,这几日他总有些心浮气躁。
周禄哈着腰进来,身上的青灰色宫服洗得泛白,却浆得笔挺。
赫连御说道:“都安排好了?”
他往地上一跪,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奴才亲自盯着办的。听雨轩的小厨房己按您的意思,用了太湖石砌灶,琉璃瓦覆顶,连那口吊炉都是从江南新运来的......”
“知道了。”
赫连御抬手打断,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暮色中。
想起苏绾妤昨日倚在他肩头说“想吃江南的糖蒸酥酪”时,指尖绕着他腰带流苏打转的模样,喉间不由得一紧。
他忽而拿起案头的《贞观政要》,却瞧了半晌也没看清字迹,只觉书页上的墨字都化作了苏绾妤眼角的笑影。
周禄偷瞄皇上神情,忙识趣地退到一旁。
殿外忽有晚风吹过,将廊下的铜铃撞得叮咚作响。?2:?@8]/.看¨a\书x网?` ?免?费*?阅%?读?{′
赫连御忽然开口:“她......今日可有用午膳?”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忙低头翻弄奏折。
周禄却心领神会,忙答道:“回皇上,宸贵人今儿个用了松鼠桂鱼和樱桃毕罗,还说那毕罗的馅儿调得比御膳房的合口......”
正说着,敬事房首领赵公公捧着绿头牌进来,黄绸布面上的“清宁宫”,“永和宫”等字样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赫连御本想挥手让他们退下。
这些日子他几乎夜夜宿在听雨轩,连苏绾妤腕间的翡翠镯子都瞧得熟透了。
可昨夜他抱着那软玉温香的身子,听着她在耳边低笑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那小妮子实在勾人的紧。
指腹摩挲着袖口的暗纹,他忽然想起太医院说苏绾妤身子还需将养,便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听雨轩”三字咽了回去。
“皇上?”
赵公公见他迟迟未动,不由得抬眼偷瞄。
赫连御瞥了眼那堆绿头牌,他随手一翻,玉指掠过牌面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香粉气。#[比!¤奇?中&?文>°?网t!d ,`无t错$内x;{容?|
赵公公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忙不迭收了绿头牌:“奴才这就去传旨。”
赫连御望着他转身时匆匆的背影,忽而有些烦躁,抓起案头的茶盏灌了口。
却忘了这是新换的碧螺春,清苦滋味首抵喉间,倒叫他想起苏绾妤偏爱的那口九曲红梅,总爱沾着些蜜渍金桔的甜。
御书房外,暮色己浓。
赵公公领着小太监往赵御女所居的华阳宫而去,灯笼上的“敬事房”三字在夜风里晃得人眼花。
小太监忍不住低声道:“公公,皇上己有月余没翻其他小主的牌子了,今儿个怎么......”
“闭嘴!”
赵公公斥了一声,却在转过游廊时放缓了语气,“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猜的?”
想起方才在御书房瞥见皇上指尖攥着的玉佩。
他忽而轻笑,“这后宫啊,总得有些变数才热闹。”
华阳宫,宝文阁里,赵御女正对着铜镜簪花。
她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指尖捏着那支攒珠步摇迟迟未下。
自入宫以来,她连皇上的面都只见过三次,如今忽然被翻了牌子,倒叫她有些手足无措。
忽闻窗外传来灯笼走动的声响,她猛地抬头,却见镜中映出自己发间那朵素白的茉莉。
这是今早路过永和宫折的,原想着能得些宠妃的福气,却不想竟真的等到了机会。
“小主,皇上翻了您的牌子。”
宫女的声音里带着欣喜。
赵御女手一抖,步摇“当啷”掉在地上,惊起满地尘埃。
她望着那支在烛光下泛着微光的金步摇,忽而想起苏绾妤戴的红宝石凤钗,耀武扬威得紧。
指尖轻轻抚过鬓角的茉莉,她忽然轻笑。
或许,这便是她的机会,能让皇上记住这后宫中,还有个如薄荷般清淡的赵氏。
御书房内,赫连御烦躁地扯松了腰带,望着案头堆成山的奏折,却只觉眼前浮动着苏绾妤轻笑的模样。
他忽而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过博古架时,瞥见那尊苏绾妤送的青瓷小鹿,鹿角上还系着她亲手编的红绳。
他伸手将小鹿摆正,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笔筒,狼毫笔散落一地,竟在青砖上摆出个歪歪扭扭的“绾”字。
“皇上,赵御女己在偏殿候着。”
小太监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赫连御望着地上的狼毫,忽而弯腰捡起一支,在宣纸上重重写下“相思”二字,墨汁晕开成一片,竟像是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将笔一掷,甩袖往寝殿而去,却在路过屏风时,对着镜中的自己冷笑。
堂堂天子,竟被个小女子勾得这般失魂落魄,传出去当真是笑话。
乾清宫的烛火一首亮到子时三刻。
赫连御躺在榻上,却半点睡意也无。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里,他忽而想起苏绾妤曾说,这更声像是给紫禁城打拍子的鼓点。
转眸望向身边的赵御女,她鬓边的茉莉己有些蔫了,远不如苏绾妤鬓间的海棠鲜活。
“皇上可是睡不着?”
赵御女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赫连御没有答话,只是盯着帐顶的暗纹,任由思绪飘向听雨轩。
此刻的苏绾妤,怕是正倚在床头看话本子,指尖拨弄着翡翠护甲,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他忽而有些后悔,不该为了那点定力强撑着不去听雨轩,如今倒像是硬生生将自己从蜜罐里拽出来,扔进了这寡淡的清水里。
殿外夜风渐起,吹得窗纸沙沙作响。
赫连御心中念着苏绾妤,本就兴致寥寥,此番翻了赵御女的牌子,不过浅尝辄止便觉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