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下朝后有堆积如山的奏折要批阅,可他的思绪却总会飘向那个有着盈盈目光的身影。
深夜里,他批阅奏章时,案头不知何时摆上的桂花糕,是她最爱的点心;
晨起时,窗前残留的露水,恍惚间竟与她眼中的泪光重叠。
他当然知道这份情愫的危险。
身为帝王,他见惯了后宫女子的虚与委蛇,见过太多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面孔。
他害怕这份情绪会成为自己的软肋,会被人利用。
所以之前发现自己情绪被她影响,才故意冷落她,刻意不去听雨轩,甚至在看到她时也摆出一副冷硬的面孔。
可此刻,望着她泛红的眼眶,赫连御不得不承认,那些刻意的冷落,不过是自欺欺人。
是他在拼命压抑内心的悸动,却终究抵不过她一句带着委屈的嗔怪。
赫连御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的密信,宣纸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火漆印,重重拍在铺满碎瓷的案几上。
羊脂玉佩随着震动在木桌上划出刺耳声响,与窗外骤雨的敲击声交织成诡异的韵律。
"解释。"
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喉结滚动时带着难以察觉的紧绷。
苏绾妤指尖抚过密信上歪斜的字迹,烛火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
信中字字诛心:从狩猎场的相约,到玉佩暗结同心的揣测,甚至连她在御花园驻足时的神情,都被描绘成与外臣私会的佐证。
墨迹未干的"定情信物"西字刺得她眼眶发烫,恍惚间又看见李贵人那日眼角藏着的得意笑纹。
"难怪能让皇上兴师动众。"
她轻笑出声,声音却比窗外的雨更凉,李贵人这招借刀杀人,倒是算准了赫连御的疑心。
素手将信笺折成精巧的方块,她忽然凑近,发间茉莉香混着冷雨气息扑面而来:"皇上信吗?"
赫连御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睫毛在她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记忆突然翻涌。
几日前狩猎场上,苏绾妤骑在马上,陆修竹牵着马,看着她的目光在他脑海中闪现。
还有苏绾妤转身突然望向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慌乱与无措。
此刻眼前人同样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自嘲的哀伤。
雨声漫过漫长的沉默。
苏绾妤看着他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的暗潮。
她知道此时的赫连御不是全信的,当然也不是不信的。
苏绾妤就这样首首的盯着赫连御,执着的想要个答案。d我`?(的d¥书?城:?? *最|:新ˉ·u章]节o?更^新.&?快°?¥
可是赫连御迟迟没有回答。
当赫连御的目光首视她的时候,她眼神里的情绪全然撞进赫连御的眼中。
赫连御不自觉的避开她的眼神。
苏绾妤看到赫连御这一番动作,那些精心维持的镇定像是突然轰然崩塌。
"所以皇上是信了,对吗?"
她突然泄气般坐在那儿,声音轻得像是被风揉碎的叹息,可又能保证赫连御能听的清楚。
雨势愈发汹涌,窗棂被敲打得嗡嗡作响,赫连御却将苏绾妤那句带着自嘲的质问听得真切。
他看着她的瞳孔像是蒙了层灰,原本亮如星辰的眸子渐渐失去光彩,仿佛一夜之间枯萎的寒梅。
喉间突然泛起酸涩,像是吞下了未成熟的梅子,又苦又涩。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墨色长眉拧成一个结。
明明该是雷霆震怒的时刻,可看到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却翻涌起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他怀念她往日里狡黠的笑,怀念她与自己斗嘴时眼里跳动的光,而不是此刻这般,如同被抽走灵魂的空壳。
"朕给你机会解释。"
赫连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
玄色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暗暗期待着她能像从前那样,将误会一一化解。
苏绾妤当然知道赫连御想听什么,但是她并不想满足他。
她当然知道,只要此刻落下几滴泪,说出几句辩解,便能轻易抚平帝王的怒火。
毕竟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早己泄露了太多在意。
不然他就不是执着的要自己解释了,而是找到玉佩的那刻就将自己打入冷宫了。
可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轻易示软只会成为任人拿捏的傀儡。
若赫连御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予,那所谓的情意,又有几分真心?
真情又哪是这般轻易可得。
苏绾妤眸光清冷如霜。
唯有让帝王体会到若即若离的滋味,唯有让他懂得真心的珍贵。
这份感情,才有可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开出不染尘埃的花。
所以,苏绾妤只是木然地垂眸,苍白的唇瓣轻启:"嫔妾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令人心悸的空洞。
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在昏暗中勾勒出脆弱的轮廓,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这意料之外的回答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赫连御心上。
他死死盯着苏绾妤,耳中还回荡着苏绾妤那句冷淡的"嫔妾没什么好解释的"。
记忆不受控地翻涌。
往日里,她总爱仰着小脸扯住他的衣角,或是娇嗔着讨要御膳房的点心。
或是眨着水光潋滟的眸子埋怨他多日不至。
连被误会时,也会红着眼眶据理力争。
他原以为这次也会如往常般,只需冷下脸来,便能换来她慌乱的解释与讨好。
可当她垂眸说出那句话时,安静得像座结了冰的雕塑,连睫毛都不再颤动。
这种陌生的疏离感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进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自信里。
刚刚涌起的一丝不忍瞬间被愤怒吞噬,他猛地起身,玄色衣袍带倒了案上的茶盏。
"好,好,苏绾妤,你真是好样的!"
他怒极反笑,笑声里却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受伤。
赫连御甩袖转身,绣着金线的衣摆扫过满地狼藉。
踏出听雨轩的刹那,暴雨浇在滚烫的皮肤上,却浇不灭他胸中翻涌的怒火。
苏良人举止失仪,触犯天威,于宫闱之中行事乖张,有失妃嫔之德。
朕念及旧情,不忍施以重刑,然法度不可废,惩戒不可免。
着即日起,苏良人即刻禁足听雨轩,非诏不得踏出半步。
禁足期间,需闭门思过,反省己身之过。
他的声音裹挟着风雨,冰冷的旨意如重枷般落在听雨轩众人身上。
转身离去的背影,却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连腰间的玉佩都随着步伐,发出寂寥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