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午膳。
鎏金香炉吐着沉水香的青烟,皇后谢明棠端坐在紫檀木雕凤纹膳桌前,指尖轻抚茶盏边缘。
窗外春光明媚,却照不进她沉静的眼底。
“陛下到——”
玄色龙纹袍角掠过门槛时,皇后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她看着帝王眉宇间尚未褪尽的不耐。
目光在他腰间新换的铃兰香囊上顿了顿。
那拙劣的针脚,一看就知出自谁手。
“臣妾新得了江南进贡的明前龙井。”
皇后素手执壶,茶汤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淑妃妹妹昨日还念叨,说陛下最爱这个味道。”
萧临渊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
“皇后有事直说。”
茶盏轻轻落在帝王面前,皇后抬眸时眼底一片澄明:
“六公主染了风寒,淑妃守了整夜。”
她将一碟杏仁酥推向前:
“德妃的琵琶曲谱了新调,贤妃的墨兰开了第二茬花。”
每句话都像珍珠,颗颗落在玉盘里。
帝王突然冷笑:
“皇后是在教朕做事?”
“臣妾不敢。”
皇后起身行礼,凤钗垂珠纹丝不动:
“只是后宫众位姐妹,说陛下已两月未翻牌子。”
她目光扫过帝王颈侧若隐若现的咬痕。
“初一十五的旧例……也荒废许久了。”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
萧临渊摩挲着茶盏上凸起的缠枝纹,忽然想起今晨离去时,青禾蜷在锦被里嘟囔的娇态。
“朕自有分寸。”
“陛下是要废弃六宫吗?”
他猛地起身,带翻茶盏,琥珀色的茶汤浸湿了皇后刚呈上的彤史。
墨迹晕染开来,将“昭阳殿”三个字泡得模糊不清。
皇后望着帝王远去的背影,忽然轻叹一声。
贴身女官正要上前,却见她从袖中取出块绣着石榴花的帕子,慢慢擦拭溅到腕上的茶渍。
“去告诉尚宫局。”
皇后将帕子扔进香炉,看火舌瞬间吞没石榴花纹。
“新年的赏赐,给昭阳殿多备两匹软烟罗。”
她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
“陛下既喜欢,本宫自然要成全。”
女官抬头时,恰好看见皇后眼角一闪而过的水光。
落在金砖上,很快蒸发得无影无踪。
——
暮色沉沉,未央宫的鎏金宫灯次第亮起,将淑妃明媚的妆容映得愈发娇艳。
她特意换上了轻薄的纱衣,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
腕间玉镯叮咚作响,这是她往日最得宠时的打扮。
“陛下,”
她抱着小公主盈盈下拜,孩子怯生生地伸出小手:
“瑶儿想父皇了。”
萧临渊接过女儿,孩子柔软的身子依偎在他怀中,却让他想起另一个总爱蜷在他怀里撒娇的人。
他垂眸,看着小公主与淑妃相似的眉眼,忽然想起谢明棠那句问话
“陛下这是要废弃六宫吗?”
他面色微沉,将孩子交还给乳母:
“朕今日留下用膳。”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命人布菜斟酒。
烛光下,她眼波流转,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帝王手背:
“陛下许久不来,臣妾新学了支舞......”
晚膳过后,淑妃借着酒意偎进他怀中。
萧临渊下意识揽住那截细腰。
却忽然皱眉,太硬了,不似青禾那般柔若无骨。
淑妃仰头欲吻,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他猛地想起昭阳殿里那抹清甜的铃兰香。
“陛下?”
淑妃疑惑地望着突然僵住的帝王。
萧临渊猛地起身,怀中人猝不及防跌坐在榻上。
“前朝还有奏折未批。”
他扯过玄色披风,声音冷硬:
“你好生照顾瑶儿。”
“陛下!”
淑妃仓皇抓住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拂开。
夜风凛冽,帝王大步穿过宫道,胸口翻涌着莫名的烦躁。
直到踏入雍和宫,嗅到熟悉的龙涎香。
他才惊觉自已竟像个毛头小子般落荒而逃。
王德全战战兢兢地点亮烛火:
“可要传昭妃娘娘......”
“不必。”
萧临渊揉着眉心坐下,案头奏折上“妖妃祸国”四个字刺得他眼疼。
他忽然抓起茶盏砸向殿柱,瓷片四溅中冷笑出声:
“好一个废弃六宫!”
碎瓷声惊飞檐下夜鸦,而昭阳殿的菱花窗上,正映着个对灯发呆的纤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