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影踉跄靠近,正是亡命奔逃的刘星和慕雪。
慕雪气息微促:“冤家,腿跑得快断了,去那庙里歇歇脚。”她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娇弱,像只挠人的小野猫。
刘星心头一荡,连声应:“好,好,娘子说的是。”
进了庙门,蛛网蒙尘,神像倾颓。
刘星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石阶,拂去灰尘,拉着慕雪坐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大通钱庄银票,在月光下摊开,足有两千两,眼中是压不住的兴奋:“娘子你看!有了这些,咱们就去淮安,买个小院,置办几亩地,安安生生过日子!” 他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里,未曾察觉身旁女子眼神己冷如寒冰。
慕雪接过银票,指尖在票面上轻轻划过,一丝鄙夷在心底闪过——蠢货,这点钱就想买安稳?也配?
她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那位大人倒是真舍得,两千两,眼睛都不眨。”
话锋陡转,带着几分玩味:“就是可怜了你那个发小王五,还有那舳舻侯府上下,怕是都要跟着倒霉了。”
刘星脸上掠过快意:“谁让他命好进了侯府!凭什么我就得在穷山沟里刨食?他活该!”
他转而看向慕雪:“只是委屈了娘子,跟着我担惊受怕。”
慕雪脸上笑容更盛,凑近刘星耳边:“不委屈,只要冤家心里有我。”
她声音轻柔下来:“不过,奴家还想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刘星被这突来的亲昵冲昏了头:“娘子想要什么,只管说,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慕雪的声音瞬间冰冷:“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袖中寒光一闪。
一柄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刘星的心窝。
刘星双目圆瞪,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血泡声。
“没用的东西,也配碰我?”慕雪啐了一口。*卡.卡^晓`说*王? _冕`费+跃~黩¨
她抽出匕首,反手又在他喉头补了一下,动作干净利落。
刘星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慕雪将银票仔细收好,用刘星的衣角擦净匕首上的血迹。
看都未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如鬼魅般没入庙外的密林。
林深处,两个人影静立等候。
一人身披僧袍,面容古拙,那是姚广孝。
另一人身材瘦高,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这是身背万两赏银的聂庆童!
慕雪走到聂庆童面前,盈盈下拜:“教主,幸不辱命,刘星己除。”
聂庆童声音嘶哑:“很好,慕雪,你做得不错。”
他递过一块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白莲,花蕊处似乎有微光流转。
“南边的摊子,以后就交给你了,”聂庆童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记住,莲开见我,莲败…你死。莫让本座失望。”
慕雪双手接过令牌,眼中却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野心:“属下遵命,定不负教主所托。”
聂庆童转向姚广孝:“大师,咱们也该动身了… 北平那位,想必等急了。”
姚广孝双手合十:“善哉,贫僧亦有些迫不及待。”
两人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深处。
林中只剩慕雪一人,她握紧令牌,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夜色褪尽,晨曦微露。
文华殿外,开国公常升和舳軨侯朱寿并肩站立。
天刚蒙蒙亮,他们便来了,却被晾在这里。
朱寿胖脸渗汗,背心湿透,不住擦额头,焦躁难安。
常升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他时不时瞟向紧闭的殿门,心里盘算着如何回话才能让太孙息怒。
这个朱寿真是惹祸精,差点把整个淮西勋贵都拖下水。
自家这个外甥,手段越来越像陛下了,这晾人的功夫,很到位。?k¢a/n/s+h.u!w^a?.·c¢o′m?
暖阁内,朱允熥伏案,批阅着公文。
成为太孙,意味着付出百倍精力。
他放下笔,端起茶盏。
他知道常升和朱寿就在外面候着,那就让他们等好了。
刘喜悄步入内:“殿下,开国公和舻軨侯在外头候着,快一个时辰了。”
朱允熥没有抬头,只淡淡说了一句:“刘喜。”
刘喜心头一跳,连忙垂头:“奴婢在。”
“你是文华殿的老人了,规矩忘了?”朱允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孤处理政务,外臣等候,何时轮到你来提醒?” 刘喜双膝一软跪下:“奴婢多嘴!奴婢该死!求殿下恕罪!”
“看来你在这宫里待得太舒坦了。”朱允熥语气淡漠,“既然这么不愿意待,不如去东陵陪父王说说话,那里清净。”
这话如晴天霹雳,吓得刘喜连连磕头:“殿下饶命!饶命!奴婢再也不敢!”
朱允熥身侧的福安垂眼站立,嘴角几不可察撇了一下。
老东西,没眼力见,活该。
朱允熥未理会磕头的刘喜,只对福安摆手。
福安会意,上前一步,对着刘喜冷声道:“还不滚出去跪着!殿下仁慈,留你一条命,还想在这儿碍眼?”
刘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了出去,扑通一声跪在殿外,身子抖得像秋风落叶。
殿外候着的常升和朱寿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特别是朱寿,看到太孙面前的红人刘喜落得如此下场,更是吓得腿肚子打颤。
殿内的侍卫和宫女噤若寒蝉,呼吸放轻。
一名侍卫快步走到殿门口,低声禀报:“殿下,锦衣卫千户李星求见。”
朱允熥放下茶盏:“让他进来。”
李星一身干练飞鱼服,走向大殿。
他路过跪在殿外的刘喜,目不斜视。
只对着常升和朱寿略一点头,径首入了殿内。
刘喜跪在地上,看着李星挺拔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卑职参见殿下。”李星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朱允熥示意,“查得如何?”
李星起身,压低声音,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禀报:王五如何被诱骗,如何欠下赌债的,以及如何被指使替换赈灾粮的。
最后说道:“……卑职带人赶到城外城隍庙时,发现刘星己死。”李星语气平静,“被人用利刃刺穿心脏,喉咙也被割开,一刀毙命,伤口干净利落。” 朱允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那个慕雪呢?”
“不知下落。”李星回道,“卑职查过,她和刘星都不是本地人,最近才出现在应天府,如今线索己断,卑职正在命人追查她的去向。”
朱允熥唇冷笑:“有意思,连环套,杀人灭口,手脚倒快。”
他看向李星:“这事,继续查下去。”
“那个慕雪,还有她背后的人,给孤挖出来。”
“卑职遵命!” 朱允熥看着李星离去的背影,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
很好,线索断了,才更有趣。
这背后的人,藏得够深,手段够利落。
想把水搅浑,坐收渔利?没那么容易。
他目光转向殿门,仿佛透过门看到殿外那两个焦灼身影。
不急。让他们再等等。
这火候得掌握好,急不得,慢不得。
他又瞥了一眼跪在殿外的刘喜。
这个刘喜,心思活泛,却没用对地方。
对着自己的老主子,还有别样的心思,这就不对了。
新主子,就得有新规矩。
朱允熥对着福安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
福安躬身快步上前,垂首恭立。
“去,”朱允熥声音异常清晰,“把外头那两个门神,给孤‘请’进来。”
福安恭谨道:“奴婢遵命。”
朱允熥又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补充道:“至于刘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日头。
“让他就在殿外日头下跪着。”
“日头挺好,让他好好晒晒。”
“把脑袋里的水都给孤晒干净,把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
“没有孤的旨意,不准起身,不准挪动,不准遮阳,不准人搭话。”
“叫两个机灵侍卫看着点,孤还留着他有用。” 这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和绝对掌控。
福安连忙应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吩咐妥当。”
说完躬身一礼,转身出了暖阁。
他走到刘喜面前,将朱允熥的旨意复述一遍。
“……殿下说了,让您脑袋里的水晒干。您老就安心跪着,这日头,对身子骨好。” 说完,他未理浑身瘫软的刘喜,
径首走到门外侍立的侍卫面前:“殿下的吩咐听清楚了?”
侍卫躬身:“小的听清了,请公公放心。” “
看紧点,别出岔子,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打扰刘公公‘晒太阳’。”
福安压低声音,眼神示意,“要是这位刘公公自己想不开,或者不老实,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他做了个不易察觉的向下按压手势。
侍卫心领神会:“小的明白。”
安排妥当这一切,福安这才走到常升和朱寿面前。
这两人早己将刚才暖阁内的动静,以及对刘喜的处置,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福安脸上堆起笑容,对着二人躬身:“开国公,舻軨侯,殿下请二位进去叙话。”
常升深吸一口气,对福安微微点头,伸手拉了一把几乎站不稳的朱寿:“走!”
两人整理衣冠,互相看了一眼,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文华殿主殿。
经过刘喜时,两人都下意识加快脚步,目不斜视。
那份无声威慑,以及太孙的凌厉,深深烙印在他们心底。
朱允熥坐在案后,看着常升和朱寿走进殿内。
大喊一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