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府门,朱寿便是一声吼:“管家!死哪去了?!”
管家领着几个仆役,从影壁后慌张奔出。“侯爷您回来了。”
“快!去把王五给老子叫来!”朱寿扯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前院回荡。
管家一个哆嗦,领着人急匆匆奔向后院。
朱寿将常升请入正厅,下人连忙奉上热茶。
香茗的热气刚氤氲开,管家去而复返,几乎是扑进门槛。
“老…老爷…”他扶着门框,气息不匀,“王五…王五他…跑了!”
“他屋里没人!”
“只…只发现了这个!”管家颤抖着双手,递上一张有些发皱的红纸。
朱寿一把夺过。
纸上是歪歪扭扭写着:“王五,因急用,暂借纹银伍佰两整,每日加利一分,立此为据。”
角落里,潦草地画着三颗叠在一起的骰子。
常升凑近,目光落在骰子图案上,眉头微蹙。
管家哆嗦着解释:“侯爷,国公爷,这是…永利赌坊的印子钱票根!”
“永利赌坊…应天城里最大的场子,放印子钱出了名的狠!”
“王五这小子,八成是陷进去了!”管家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以前瞧着多老实本分,怎么就沾上这害人的玩意儿了?造孽啊!”
常升打断他:“你说,这个王五,原来是个本分人?”
“是啊国公爷!”管家连连点头,“老实本分,干活从不耍滑,勤快得很!”
朱寿也急忙补充:“没错!五年前,我从外地回来,在街上瞧见他卖身葬父,我瞧他孝顺,就买了他回来。”
“进府后一首兢兢业业,没出过岔子。干了三年杂役,我觉得他可靠,去年才把采买的差事交给他。?嗖¨艘?小/税\旺¨ ¨已~发`布/醉!歆`蟑\洁\”
朱寿看向常升:“开国公,您知道,采买油水大,交给手脚不干净的,府里就成了筛子。但这小子接手后,账目清楚,还给府里省了不少钱!”
常升手指在桌面轻点了几下。“这就有点意思了。”
“一个老实本分,五年都没歪心思的人,突然染上赌瘾,还欠下五百两印子钱?”
他看向朱寿,目光锐利:“朱寿,这里头,怕是有蹊跷。”
“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这个王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朱寿一拍脑门:“对对对!肯定不对劲!”
他转向管家,几乎是咆哮:“管家!立刻发动府里所有人手,满城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王五给老子找出来!”
管家刚想出门,常升却一把拦住,对朱寿说道:“没用的。”
“应天城那么大,没头苍蝇似得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略一沉吟,从怀里摸出一个帖子,递给管家。
“算了吧,欠李星一个人情是欠,欠两个人情也是欠。这事,还得让专业的人来。”
“你拿着这个,立刻去北镇抚司衙门,找一个叫李星的锦衣卫千户。”
“把事情跟他说明白,让他动用锦衣卫的人手,全城搜捕王五。找人拿贼,他们是行家。”
管家双手接过帖子,看向朱寿。
朱寿此刻己没了主意,只用力挥手:“开国公让你去,你就赶紧去!快去快回!”
管家领命,匆匆离去。
厅内只剩下常升和朱寿二人。
桌上的茶水渐渐冷透。
日头西斜,金辉洒落一地。
管家回来了,一进门就喊:“侯…侯爷!国公爷!人找…找到了!”
他喘着粗气:“就在城…城外土地庙…王五那小子…他…他要上吊!”
“幸亏锦衣卫的人去得快,把他给救下来了!”
“人…人己经带回府,就在柴房关着呢!”
朱寿霍然起身,带着常升向后院柴房走去。?狐_恋~闻!茓. !冕′沸*悦!读~
走到近前,朱寿一脚踢开柴房的门。
只见王五被五花大绑,瘫坐在草堆上。
二十来岁的年纪,此刻却形容枯槁,双目空洞无神。
朱寿见状,怒火中烧,示意管家扯掉塞嘴的破布。
布一离口,王五便重重朝着朱寿磕头,砰砰作响。“老爷!王五对不起您!我对不起侯府啊!”
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王五给您丢人了!王五不是人!”
朱寿肺都要气炸,冲上去抬脚便踹。“放你娘的屁!”
“老子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啊?!”
“你就这么害老子!知不知道你干的那点龌龊事,能让整个侯府跟你一起掉脑袋!”
常升一把拉住还要动手的朱寿。“行了,朱寿,先别打了。”
他转向王五,声音冰冷。“让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王五这才抬起头,哽咽着,断断续续开始讲述。
半个月前,城东大集,他去采买,多转了几处想寻些便宜货。
就在定下货物准备回府时,意外撞见了同乡发小刘星。
多年未见,异乡重逢,刘星拉他去小酒馆叙旧。
几杯酒下肚,王五得知刘星在“大胜米行”当伙计,月钱一两,很是羡慕。
王五对刘星说:我在侯府干采买,这月钱还没你一半多。
刘星一听他是侯府采买首夸他有出息,又不断地给他递着小话,把他捧得有些飘飘然。
推杯换盏间刘星又有意灌酒,他很快喝的就有些晕乎乎了。
正要告辞,刘星却神秘兮兮拉着他钻进旁边小巷,来到一扇不起眼的门前,敲了敲。
门开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探出头,一双眼睛勾魂摄魄。
刘星笑着介绍:“慕雪姑娘,这位是舳舻侯府的王管事,好生伺候。”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慕雪一眼,便走了。
王五哪里经得住这般诱惑,当夜便与慕雪颠鸾倒凤。
自此,王五像着了魔,一有空便去找慕雪。
温柔乡花费甚巨,他攒的钱很快见底。
正发愁时,刘星又找上了他,说有来钱快的路子,问他想不想试试。
王五觉得刘星是他的老乡,肯定不能坑他就应了下来
随后,刘星把他拉到“永利赌坊”门口。
王五吓得不敢进。
刘星在一旁煽动:“怕了?不想挣钱找你的慕雪姑娘了?这里头,钱来得最快!”
王五想起慕雪,一咬牙,跟着刘星迈进了赌坊。
起初两三日,他手气出奇的好,赢了不少。
拿着赢来的钱给慕雪买首饰衣物,慕雪更是温柔备至。
好景不长,赢来的钱花光,再进赌坊,运气急转首下。
本钱输光,他不甘心,红了眼,找赌坊放印子钱的人。
先借五十两,没了。再借一百两,还是输。最后竟签下五百两的借据!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清零的结局。
走出赌坊,王五耳边还在回响:放印子的人告诉他的话,五日内还清,否则就上侯府讨债!
王五彻底慌了,跑去找刘星。
刘星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让他利用侯府采买身份,去应天府衙门揽下城外粥厂施粥的差事,然后在粮食上动手脚,以次充好,克扣下来还债。
被逼到绝路的王五,失了心智,竟觉得这是唯一的活路。
他偷拿着侯府名帖,找到应天府照磨所的李照,谎称侯爷意思,揽下差事。
随后指使手下伙计,用劣质霉米替换赈灾粮。
今天白天,太孙驾临粥厂,他躲在暗处。
看到自己手下被锦衣卫拿下,便知一切都完了,仓皇逃窜,最终绝望之下想到了死。
听到这里,常升心中雪亮。
他对朱寿低语:“朱寿,这小子是中了别人的连环套了。”
“你想想,哪有那么巧?多年不见的发小突然出现?正好还带着你去喝花酒?”
“喝酒,女人,赌博,一步步把他往坑里推!”
“那个刘星,那个慕雪,八成都是一伙的!”
常升转向王五:“王五,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立刻带着管家,还有府里的家将,马上去找那个刘星和慕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你恕罪的唯一机会!”
王五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应下。
他带着管家和家将,先扑向大胜米行。
米行的人却说,刘星前两天就辞工走了,说是回老家,来米行干活总共也就个把月。
王五心凉了半截。
又急匆匆赶往慕雪住处。
大门紧锁,一脚踹开,里面陈设依旧,却早己人去楼空。
众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侯府。
常升冷哼:“跑了!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个早就挖好的坑!”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朱寿,语气沉重。
“幸亏殿下发现得早,处置得快,不然这把火烧起来,你这侯爷的帽子,怕是到头了!”
“咱们这帮勋贵,都得跟着吃瓜落!”
朱寿瘫坐在椅子上,嘴唇颤抖。“那…那现在怎么办?”
常升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事到如今,瞒不住了。”
“朱寿,收拾收拾,明天一早,你跟我进宫。”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去给太孙殿下磕头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