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为了为了打消罗州牧的警惕还是怎的,别苑的生活惬意轻松,真像是一户寻常富贵人家。
连雇来洒扫院落的婆子也都不知主人家就是民间传闻吃人不吐骨头的衒机司,每日都乐呵呵的。
江春和原就不是闲得住的性子,加之去了一趟情贞堂,发现临安这片地,下至平头百姓,上至官员家眷,皆视因缘观与情贞堂为婚姻嫁娶之准则,十分看重,让她愈发对此地的“风俗”好奇。
她原是想去因缘观“见识”一趟,再不济,便再去情贞堂一回,好生的单独瞧一瞧,可没料到这两处却并非是想去就能去的。
从婆子口中得知,因缘观每月月初与月末十日开门迎客,中旬则唯有十五那一日可拜,其余时日皆闭门谢客,且见不见得到观主,也是随缘而定;
情贞堂倒是没什么闭门谢客之时,只是但凡登山者,皆要提前向堂内看守的道姑致信,需等回信,方在信中允许拜谒之日前去。
这般规矩,为的是不打搅梁夫人英魂,数年来皆是如此,两名婆子都觉得十分在理。
江春和闻言,便暂且歇了心思。
如今将将过了月初因缘观开门之时,她也不想再以衒机司的名义往情贞堂去,那地方显然是罗州牧所有,若是他们的信送了去,必会惊动对方,到时少不得又有官眷前来。
思来想去,江春和便换道去瞧瞧姻缘牌馆。
反正自己己经与恩公通了气儿,打算去参选巧女,不若早些将事情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如是想着,她利落地套了匹马,往姻缘牌馆所在那条街巷而去,顺带还携了个无所事事,被踢出了别苑陪同照应的萧宣。
两人速度极快,岂料今日运气实在不佳,非但去不得因缘观,连姻缘牌馆也未开张。
本着来都来了的准则,江春和翻身下马,拽着缰绳沿街而行,打算寻个隐蔽些的茶楼打听打听。
就在她穿行窄巷,西下打量时,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自巷子口外疾驰而过。
那马车没有任何显露身份的装饰,可他们却齐齐停下步伐,对视一眼后,有志一同的跟了上去。
——这马车旁人或许不认得,他们不日前可刚在罗府马厩旁见过,不正是罗威先前指过的那辆么!
两人远远地跟着,发现马车停在一处十分隐蔽的箱子后,便也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了远处,悄悄地猫身靠近。
待走近了,江春和才发现马车停靠之处是一间赌坊。
赌坊内人声喧哗,鱼龙混杂,她压根儿看不清,也听不清里面什么情况,便小声与萧宣道:“我们从后头的宅子翻上去,往赌坊阁楼后瞧瞧。”
萧宣会意地跟上,他的身手与平素傻乐的举动截然相反,灵巧地跃上后头宅院的砖瓦,足下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江春和循着声寻找,终于在三楼最角落的阁楼内,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钱掌柜,此女姿容上乘,我将她抵给你,那账你就给我平了,如何?”
说这话的乃是罗威本人,话音刚落,江春和便听得屋内一声闷响,有女子的呜咽声传来,其后便有两个粗犷的男声恶狠狠地说了句“老实点”,那呜咽声似乎又挣扎了一番,而后便微乎其微了。
两人听得这动静,皆拧起了眉头,俯下身子自窗檐底的缝隙往里张望。
窗檐在侧,恰好露出那被五花大绑的女子的正脸,那女子瞧着还不过双十年华,衣着华贵,面容秀丽。
只是这会儿她被两个男人押着,嘴里塞着一张布团,动弹不得,发髻也因挣扎而散乱,形容狼狈,脸上爬满了恐惧与泪水,她想要求饶呼救, 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在那被绑来的女子上前,便是罗威的侧脸,在他手边,则坐着另一道背影,约莫就是这赌坊的掌柜。
“这可是您的爱妾,如此抵押卖了,罗公子不心疼?”
“女人嘛,多得是,不过是以色侍人的贱妾,又不是那正头夫人,有何心疼?”
听了罗威此言,那掌柜会心而笑,抚掌同意了他以此平账的要求。
窗外,江春和面色微沉,她不知那赌坊老板知是畏于罗威身份,还是当真有此阴损的交易,居然如此轻易便接受了。
里头的对话声愈来愈小,似是那赌坊掌柜命人取来了账本,见状,她便招呼萧宣悄悄离开屋顶。
待回到巷子外,萧宣再忍不住心头的鄙夷。
“这罗威真是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在罗府时,我还挺热闹提过这妾室呢,说是半年前入的府,原是外地商户之女,慕名来情贞堂拜谒,适才被罗威瞧中,纳为妾室,在府里十分受宠。”
“这些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江春和同样面色冷凝,倒是没注意到萧宣这一句无差别谩骂。
初见罗威时,她就知对方好色,如今看来,那可不仅仅是好色,简首是不拿寻常女子当人看!好好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给他做了妾室,有兴趣时便宠爱一番,没兴趣了便能拿来抵债?
美其名曰是情贞堂一见钟情的缘分,瞧瞧这做法,哪里有“情”,又何谈“贞”字?莫不是这情贞二字,只用在女子身上不成?
两人皆十分气恼,江春和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着是否有所行动,一旁的萧宣仍是吹胡子瞪眼,好似比她这姑娘家还要忍受不得。
“真想将这罗威套麻袋狠狠揍一顿!”
“江姐,你说咱们要不要想法子把这女子带走交给沈大人?这可是罗威的把柄,说不得她也知道些罗府隐秘之事?”
萧宣巴巴儿地想这主意,说了好些却没能得到回应,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遂转脸望去,就见江春和眺望着巷子外不远处一个杂货摊子。
那小摊由一头驴车拉着,应是镇子里来赶集的行商,那摊子并不大,支起的木架上,挂着一排奇异古怪的面具。
……
阁楼内,赌坊掌柜草草翻了翻那记账簿,便推向对面。
他命人将那妾室押到了隔间,但并未立即叫人动手,等罗威随行之人也退到了屋外,屋内唯余他们两个,方才笑呵呵开了口,客气问道:
“罗公子,发卖此妾之事,可知会过府上?小的别的不怕,就是怕这事惹了罗大人不快,到时不说小的这赌坊难做,罗公子恐也要受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