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毓秀似蟠龙,凿岭埋金又如何。
紫金王气生六朝,逸仙更在陵中卧。
这首诗是咏金陵的。
金陵是南京城的古称,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美誉,更是【天下文枢】所在地。
【天下文枢】——这四个字出自于南京夫子庙。
南京夫子庙是人才荟萃之地,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流连于此,留下三千多首名篇佳作。
这里,曾经是绵延一千多年的学宫、书院和科举考试场所,为历朝历代输送过大量经世济国之才。
南京夫子庙学宫东侧,就是江南贡院。
贡院里,十几位看上去身份非比寻常的中老年者齐聚一堂,气氛凝重而压抑。
“啪!”
一声突兀的拍桌声响彻贡院,打破了原本的沉默。
身着红色锦衣的老者怒目圆睁,冷哼出声:“我等祖祖辈辈在此以耕读传家,他徐贯一来,就要断我们的根基,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犹如导火索一般,瞬间点燃了众人的情绪,其他几人纷纷随声附和。
“以前治水的时候,也没听说要拆毁我们的家产,谁知道这徐贯是不是故意针对我们?”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同样满脸不满,冷哼着说道。
“你是说徐贯他另有目的?”有人疑惑地问道。
“管他有什么打算,在咱们的地盘上,难道还能任由他拆了我们的家业不成!”
“他敢!咱们谁在京城没有几个亲朋故交任职,随便参他一本横行暴敛,看他那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哼哼……”
“要是他来硬的呢?我可听说有大批锦衣卫听他调遣。”人群中,一位家族势力相对普通的人,面露担忧之色。
“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区区一位工部侍郎罢了!”有人满脸不屑。
“如果是他背后有人指使呢?”
说话之人意味深长的语气,让众人心中一凛。
“背后的人……你是说……”
“噤声!!”
红色锦衣老者突然提高音量,犹如一声炸雷,在场众人立刻闭嘴,显然对他极为敬服。
这位老者名叫黄文衍,其家世背景极为不凡,在座众人隐隐以他为首。
这个名字或许不出名,但他的祖父那可是大名鼎鼎,乃是黄观。
黄观乃是明朝第一个连中三元者,更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六首状元”,其诗书传家,在江南的文人圈子里名声不浅。
所谓连中三元者,即是指接连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考中了第一名。
而【六首状元】,即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名的状元。
而从有科举史到现在为止,黄文衍的祖父——黄观——是唯一的一位【六首状元】。
“咱们且看看这徐贯是不是真敢这么做?”黄文衍面色阴沉,沉声说道,“若他真要如此,老夫定要上书朝廷。”
“但要是奏章被人压下来了呢?”另一身着蓝色锦衣的老者,用手指了指上方,意有所指。
“哼!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黄文衍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那一瞬间,众人竟都感觉一阵寒意袭来。
“老夫还结识一些江湖上的人物,到时候……嘿哼……”
一阵阴冷的笑声在贡院里回荡,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随后,不管心中作何想法,纷纷对黄文衍的手段称赞不已。
“黄公威武!”
“黄公深谋远虑!!”
“黄公实乃吾辈之楷模也!!!”
“黄公……”
一声声恭维中,黄文衍不禁抚须,暗暗自得。
…………
半晌后,人去楼空。
在行到半路时,众人各自分散,各回各家。
突然,一道棕色身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一条小巷,似乎生怕被别人发现。
这般行径不像是正常回家的样子。
那身影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处门口停下,门上牌匾上书“商府”二字。
此人报了姓名后,很快便被人引进府中。
“见过商公!”
座上是一位念过五十的清隽老者,淡蓝色的衣衫,显得儒雅风采。
“怎么样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老者神色平淡地问道。
棕色身影的人将贡院里众人的言论一一详细汇报,上方的清隽老者自始至终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良久,老者缓缓开口:“好了,你先回去吧。”
棕色身影应声退下。
“没想到黄文衍如此不智,妄其为黄公后人!”老者自己不禁摇了摇头,“商良臣啊商良臣,枉你还曾以为黄文衍是位人杰,实乃大谬也!”
老者名唤商良臣,说起其来历,也是不凡。
他的父亲是商辂,乃是明朝至今第二位“三元及第”之人。
与黄观不同,黄观仕途坎坷,而商辂为人刚正不阿、宽厚大度,遇事果断,当时便有人称赞“我朝贤佐,商公第一”。
“爹,那我们该如何行事?”一位面容上和老者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从后方走了出来,他就是商良臣的独子商不器。
“不器”这个名字,取自“君子不器”。
孔圣在《易传》里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形而上是无形的道体,形而下是万物各自的相。
君子心怀天下,不像器具那样,作用仅仅限于某一方面。
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满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可见商良臣对自己儿子的巨大期盼。
而商不器也不负其重望,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国事家事皆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商良臣不像一般的文人那样重文轻武。
所以商不器还练就了一身不弱的武艺,使得他整个人更加的风姿绰约,玉树临风。
“无论是从大局考虑,还是按照我商家一贯的家风,自然是以社稷为重。”
商良臣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子。
“孔圣在《周易系辞下》说过: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黄文衍如此行事,大祸不远矣。”
“孩儿明白了。”商不器恭敬地说道,“明日孩儿就派人把那些河道上属于商家的建筑全部拆除。”
商良臣满意地点点头:“同时,你去拜见一下徐贯,问问他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商家必定全力配合。”
“孩儿晓得。”
商不器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