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贯府邸之中,一切原本还如往常般平静。
突然,管家神色匆匆,一路小跑着前来禀报。
“老爷,天使降临,圣上有旨啊!”
听闻此言,徐贯心中一凛,赶忙招呼上家人,急忙出门迎接。
只见府门外,怀恩手持圣旨,神情庄重。
“徐侍郎,接旨吧!”
怀恩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贯不敢有丝毫懈怠,率领家人、仆役赶忙齐齐跪地,行起大礼。
怀恩缓缓展开圣旨,念道:“朕惟直隶苏松常,浙江杭嘉湖六府,数年以来屡被水灾,园田淹没,庐舍漂溺。民既无以聊生,财赋何自而出?今特命尔会同彼处巡抚都御史,亲诣其地,逐一踏勘。”
“如果前日之水道形迹具存,今日之水患实由于此,即于所在司府州县,量取丁夫钱粮,督同委官人等,以次兴工,修筑疏浚。凡敕内该载不尽事宜,听尔便宜处置。”
“文武职官军民人等,有负才识,谙晓水利者,悉听委用。职官敢有违慢乖方,徇私废事者,五品以下径自提问,应奏请者参奏施行。”
“其兴功之际,务审水道利害,人情从违,固不可畏难退避,失经久之良图,亦不可凿空妄为,致小民嗟怨。殚心毕虑,利国便民,斯不负朝廷委任之意。钦此!!”
徐贯双手接过圣旨,整个人却仿佛还在云里雾里。
心里直犯嘀咕。
陛下让我去治理水利?
可我身为工部侍郎,向来与水利方面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公公,这……”
徐贯满心疑惑,本想向怀恩询问一番详情。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怀恩就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恭喜徐侍郎担此大任啊!这次可是徐溥徐阁老举荐你,其他三位阁老也一致同意,最后万岁爷亲自拍板决定的,徐侍郎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万岁爷的重托啊!”
“这……这……”徐贯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手上的圣旨,想到南方此刻正饱受水灾之苦的灾民们,他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只见他猛地一抱拳,行礼说道:“下官定不负圣上所托,必当竭尽全力!”
怀恩一张老脸都挤在了一起,看到徐贯如此郑重模样,心内暗自赞赏。
又说道:“万岁爷考虑到山高水远,调集了三千锦衣卫和三万的军中将士,等徐侍郎到了地方后,当地主官刘大夏也会全力配合。”
徐贯这下信心充足了不少,加上刚才圣旨里说的自己可便宜行事,对五品一下文武,更是有这绝对的领导权。
当下,他果断说道:“事不宜迟,下官这就回去整理细软,即刻出发。兵贵神速,一刻也不能耽搁。”
怀恩抱拳说道:“愿徐侍郎此去一路顺风,尽快为万岁爷分忧。”
…………
徐贯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江南。
抵达之后,他并未急于行动,而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深入细致地考察灾情。在这个过程中,他不禁感叹,治水这件事与自己以往处理的事务相比,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徐贯知道自己此次的核心任务只有一个——清理淤泥。
然而这看似简单的工作,背后却隐藏着极高的专业技能要求,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极大。
为何清理淤泥如此困难呢?
这主要是自然原因所致。
当地地势西高东低,上游水流湍急,裹挟着大量的淤泥奔腾而下。当水流来到地势平缓之处,速度减慢,淤泥便逐渐沉积下来,日积月累,形成淤积,进而引发了水灾。
所以,清理淤泥就像在家清理鱼缸一样,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做到必要工作。
然而,徐贯心中又生疑惑:为“什么在众多河道中,偏偏苏松河的淤积情况最为严重呢?”
经过询问,他得知,苏松河的淤积,不仅仅是天灾,其中更夹杂着人祸。
“人祸??”
徐贯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张旻。
张旻身为苏州府通判,在任已有三十余年,对当地的地形地势、大小河道,乃至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是个不可多得的“活地图”。
“徐侍郎有所不知。”张旻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缓缓说道,“河道及其两岸,长期受到淤泥的冲刷与覆盖,逐渐形成了土质肥沃的独特条件。”
“土壤肥沃,自然就有人盯上了这块‘肥肉’。所谓的【人祸】,指的就是苏松河沿岸乃至河道上违规开垦的庄田。”
徐贯虽在工部未曾具体负责过水利方面的事务,但也并非对水利知识一无所知。
他听闻此言,顿时明白过来。
怒声道:“这帮人久居江南,难道不明白在河道上修坝建圩、开垦良田,会大大降低水道的行洪泄洪能力,最终导致洪涝之灾吗?”
徐贯的声音冷厉无比,充满了质问的意味。
“那些人只看到庄田的好处,哪会管这些…”
从张旻的语气中,可以明显听出他对那些人的厌恶之情。
通过与张旻的深入交谈,徐贯了解到了更为详细的情况。
波涛汹涌的苏松河,上游被人占坝建地,下游也被人占坝建地。
按照土话说,“终于从一根筋变成两头堵。”
长此以往,任你怎么累死累活的挖淤清淤,还是没法解决问题。
以前负责治水的人,并非想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而是面对那些占据河道的人,实在是束手无策。再加上一直以来都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水灾,这个问题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张旻无奈地说道:“这帮家伙都是当地豪门,势力庞大。地方官虽然清楚这种行为的危害,却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别人管不了的事,我来管!”
徐贯声音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目光无比坚定。
然而,张旻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仿佛对这样的豪言壮语早已司空见惯。
徐贯稍一思索,便知道此人是在观望自己的所作所为,看看自己是否是那种说空话之辈。
想来他以前应该见过不少只知逞口舌之利,却毫无实际作为的人吧!
但他这次不一样。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
翌日。
徐贯下了命令,一则告示赫然出现在苏州府的显眼之处。
告示上的内容言简意赅,大致意思是:凡是建在河道上的违章建筑,必须在限期内全部拆除。
这消息一经传出,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中小地主们听闻后,顿时人心惶惶,心中满是担忧与不安。
然而,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豪强大族们,却对此嗤之以鼻,只是冷冷一笑:“他徐贯算是什么东西,竟敢管到我们头上来了!”
公然放出话去,一概不管,就当没有看到。
眼见自己下达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徐贯面色平静,可平静下才是暗涌的怒涛。
这段时间内,他已经调查清楚了。
对于那些普通的豪强,他心中有底,毕竟自己手中握有军队,并不惧怕他们的反抗。
然而,事情的棘手之处在于,此次涉及到了几位皇亲国戚,他们身份依旧特殊,处理起来实在是不太好办。
短暂沉思之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那幅被恭敬供起来的明黄色圣旨。
他思绪飘飞,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于谦。
“于公曾说“社稷为重,君为轻”,如今不过是些更皇室沾亲带故的人,徐贯啊徐贯,你就不敢动手了吗??”
如此拷问自己的内心,徐贯原本飘忽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来人!”
徐贯一声令下,声音中透着一股决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