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捏着茶碗的手指骤然收紧，釉面茶碗发出细微的挤压声响；朱棣下意识后退半步，靴底蹭过青砖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窗外竹影摇曳的沙沙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衬得李明那句轻描淡写的“丢一具天花尸体”如同惊雷炸响。
“你……”
朱元璋自诩这一辈子也已经算是过得足够的精彩了，再怎么脏，再怎么臭，再怎么美，再怎么好的事他都经历过，可是今天这一次却的的确确让他有些惊讶了！
他是真的没见过有一件事居然能够同时这么脏，这么臭，这么美，这么好！
朱元璋喉结滚动，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毒的计！”
他盯着李明的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忌惮，却唯独没有斥责。
作为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帝王，他比谁都清楚“无毒不丈夫”的道理，只是……
他从没想到这看似懒散的年轻人，狠辣手段竟丝毫不输沙场宿将。
朱棣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他忽然想起某次在青楼，朱棣曾经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样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李明则笑着回复：
“能编排出这句话来，说明咱们这些文人才子们心肠才应该是最毒的！”
朱棣一直把这句话当做玩笑，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不是玩笑！
他原以为李明是卧龙般的谋臣，靠智谋定江山，却没想这毒计玩得比贾诩还狠！
用疫病做武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整个草原血流成河！
只是……
朱棣眉头紧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并不太愿意说出口。
“伤天和吗？是不是觉得有点过于残忍了？”
李明似是看穿两人心思，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摩挲着袖中令牌：
“北元残部南下劫掠时，可曾想过伤天和？他们攻破卫所，把汉人孩童挂在城头当箭靶时，可曾念过半分慈悲？他们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的时候可曾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了？”
他语气平淡，眼神却冷得像腊月寒冰：
“对付人当然要用对付人的法子，可是对付畜生自然就应该用对付畜生的法子，跟畜生打用不到讲什么情义，更用不到讲什么道理！”
朱元璋猛地将茶碗顿在桌上，茶汤溅出几滴，在木案上洇出深色痕迹。_0.0-小¨税!王. ¨免·废^粤?读′
“说的不错！对付这些蛮子就不应该跟他们讲道理，咱们汉人越讲道理越吃亏！”
朱元璋梗着脖子：
“就得杀！蛮族畏威不畏德，对付这些家伙就得好好的把他们宰一顿，让他们从根子里就怕了咱们，让他们每次见到咱们，就只知道匍匐在地，绝对不敢有半分违逆的心思，这才对！”
李明欣然鼓掌：
“不错，不过匍匐在地也不是太好，还是让他们唱歌跳舞喝大酒吧，而且，这件事办之前一定要给他们发上几道公文，公文里面一定要说的非常的严厉，告诉他们但凡不归顺，上天必定降下责罚，然后再……嘿嘿嘿！”
朱元璋顿时眼前一亮：
“好好好！臭小子，你这个主意可真的是太棒了！假借天命来吓唬他们是吧？”
李明点点头：
“不错！这些马背上的民族平日里所信仰的东西还都非常的原始，只要告诉他们这种瘟疫是上天派来的，他们必然会不攻自破！”
朱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起之前曾经看到的那份密密麻麻的地图，想起那草原上多如牛毛的部落，顿时眉头紧锁：
“可残元各部族分散在茫茫草原，如何精准投放？万一误伤到归顺的部落……”
“这简单。”
李明微微一笑：
“找那些最跳的、去年刚劫掠过关外的部族。至于归顺的部落……”
此时李明嘴角勾起一抹诡笑：
“那些归顺过来的部落，一定要好心的提醒他们，那些劫掠过我们的部落，必然会遭天谴，等到他们遭了天谴的时候，一定不要靠近他们！抢劫了他们的财货也是要遭天谴的！”
朱棣不由得一愣：
“这……这又是何意？”
李明呵呵一笑：
“你觉得那些归顺我们的部落会相信我们吗？不会的！他们这些蛮族只会按照自己的本能做事，所以等到那些归顺过来的部落，看到那些劫掠过我们的部落遭到天谴的时候，他们必然会以为这是一个抢劫他们的好机会，而等到他们过去一抢劫……”
朱棣手指微微发抖：
“天花疫情必然会伴随着那些人口的流动而传播过去……，可是他们都已经归顺我们了呀，为什么还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明摇了摇头：
“而且他们嘴上归顺我们，谁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是在谋划着反叛呢？更重要的是我们想要的其实只是草原之上的那些老百姓，这些归顺我们的都是他们之中的贵族，对我们来讲没有任何的用处，杀了总比不杀好！”
朱元璋抚掌大笑：
“好！好个杀了总比不杀好啊！小李子，你这脑子比咱做买卖的算盘算得都精！”
他忽然想起什么，笑容渐敛：
“不过这事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草原上的部族杀不完，还得靠你那套‘文化刀子’。\秒~蟑¨结/暁′税.网^ +更·辛-蕞+筷.”
“说到这个……”
李明忽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事情给忘记了！我这儿正好有个人选，你们二位一定要记得把他推荐给皇上玩玩。”
“哦？”朱元璋挑眉，“你想推荐谁？”
“还能有谁，那个天天往我这儿跑的和尚呗。”
李明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无奈：
“道衍和尚，俗名姚广孝。”
这乌龟王八蛋，天天拉着他去造反也罢了，还天天早晨过来骚扰他，不让他睡个安生觉，这谁受得了去？
这次既然有机会，那就赶紧把他给送走！
你不是想要祸害人吗？
给你一个广阔天地，让你施展施展你的能耐去！
“姚广孝？！”
朱棣皱了皱眉头：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有点亲切呢……”
李明无奈：
“你可千万别跟这货亲切！我先跟你打个预防针，这货纯粹就是一个大骗子！”
“骗子？”
朱棣茫然：
“你把骗子给我们，让我们推荐给陛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李明一摊手：
“骗子才是人才啊，就是这种骗子才能够把草原上那些单纯的牧民们给耍的团团转啊！”
朱元璋眼神一凝。
姚广孝他有印象，那次拍卖会此人锋芒毕露，言语间暗藏机锋，绝非池中之物。
李明推荐此人去草原，倒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他去草原能干什么？”
朱元璋不动声色地问。
“能干的可多了。”
李明耸耸肩：
“让他带着佛经和《三国演义》去呗。跟草原人说，佛祖讲慈悲，关二爷讲忠义，大明天子是弥勒佛转世，跟刘皇叔一样仁德——反正怎么好听怎么说。”
他狡黠地眨眨眼：
“那和尚最会给人洗脑，让他去给残元各部族‘讲经’，保准比咱们派军队还管用。”
朱棣恍然大悟，忍不住击掌：
“妙啊！让他用佛法包装咱们的文化入侵，那些草原人信佛的不少，肯定容易接受！”
李明自己也是十分的满意，他觉得这主意简直绝了！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小天才！
既能打发掉那个神神叨叨，天天不让他睡懒觉的和尚，又能借他的口才加速草原汉化，一举两得。
朱元璋沉吟片刻，最终点头：
“行，这事儿咱记下了。等会儿回家之后咱就上书，让陛下给这和尚弄个头衔儿，弄点儿经费，把他发配……呸！送到草原上去”
他看向李明，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你小子……这鬼点子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那是。”李明得意地扬起下巴。
朱棣却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问题是这些主意都是治标不治本啊……牛痘和那个和尚，就算是送到北疆去，也只不过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罢了……”
“怎么？”朱元璋皱眉，“牛痘能防天花，姚广孝能乱其心，难道还不够？”
“够是够，可没钱啊！”
朱棣摊开手，一脸无奈：
“爹您想想，接种牛痘得有大夫、有药箱吧？姚广孝去草原得有随从、有礼物吧？还有兵屯贪污的窟窿，总得拿钱填吧？”
朱棣苦着脸：
“大明现在还是太穷了，要是能像上次拍卖琉璃那样，多来几次……”
“得了吧你！”
朱元璋没好气地打断他：
“人家小先生早就已经给咱们说过了，琉璃那玩意儿是稀罕物，就是因为他稀罕，所以他能够卖钱，要是咱们天天卖年年卖，卖来卖去，这玩意反倒是不值钱了，所以还不如眼下就这么卖上一两次，给咱们捞上一笔应急的款子就停手，等到下一次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再把它拿出来卖一卖！”
李明点了点头：
“对，就跟半掩门和良家的差距一样，半掩门天天干，所以就便宜，而良家……”
眼看张老爷眼神不对，李明赶紧扯开话题：
“诶，对了还有个好东西，我还没让你们看呢！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来来来跟我来！”
“去看我们田地~给你们看点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