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的日头正毒,晒得黄土路冒起腾腾热气。\欣*丸~夲_榊?颤~ ,蕪′错!内?容?
李明蹲在红薯地垄间,指尖掐断藤蔓上冒出的新须,黑布褂子后背洇出大片汗渍,像幅不规则的地图。
身旁的阿雄捧着个豁口瓦罐,往他脚边的土坑里倒水。
这可不是简单的水,而是用草木灰滤过的水肥。
按照李明的说法,这玩意儿就是红薯的壮阳药。
“哥,你看这叶子长得多旺。”
阿雄拨开巴掌大的绿叶,露出底下鼓起的土包:
“昨儿我刨了个小的,跟拳头似的。”
“咋?已经按捺不住了,准备偷吃点儿了?”
李明直起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腰。
眼前的红薯地足有五亩,墨绿的藤蔓铺得像张绒毯,偶尔露出几截紫红的茎秆,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这里就是未来啊……
所谓的康乾盛世,无非就是,红薯和靠着红薯和玉米养活了数千万,嗷嗷待哺的贫苦老百姓罢了。
眼下大明朝百姓的日子比清朝还要好过一点,无非就是遇上了小冰河期,量产艰难一些,不过有了红薯,那就好多了。
阿雄笑着摇了摇头:
“不大,吃啥?我就是扒开看看,看完了又给他埋回去了。”
“放心吧,不会再多久了!再等半个月,就能挖了。”
李明用袖子擦了把汗,指了指地边的草棚:
“到时候在那儿支口灶,烤它几锅,保管你吃得舌头都咽下去。”
阿雄咽了口唾沫,眼睛亮晶晶的:“真有那么好吃?比炊饼还香?”
“你个小馋猫,这玩意儿跟炊饼能比吗?”
李明笑骂道:
“烤红薯外焦里嫩,甜得跟蜜似的,夏天吃也就算了,冬天揣怀里还能暖手,饿了啃两口,顶饱又解馋。”
他想起前世在街头买烤红薯的情景,小贩的铁桶在寒风中滋滋冒热气,剥开焦黑的皮,金黄的薯肉能烫得人直呵气。
那时候丝毫没有在意过的小吃,现在反倒是成了他梦中都想要的美食、
阿雄听得心痒痒,忽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露出个纺锤形的红薯,表皮沾着湿润的黑土:
“哥,你说有了这东西,老百姓就不用挨饿了吧?”
李明看着那截紫红的薯身,沉默片刻才点头:
“大概率吧。只要能推广开,遇上灾年,地里刨几窝红薯,总能填肚子。”
“那为啥还推广不下去呢?”
阿雄纳闷地挠头:
“这么好的东西,老百姓肯定天天都想吃啊!”
李明叹了口气,蹲下来掰断一根藤蔓,断面渗出白色的汁液:
“阿雄啊,这天下的事儿,不是好就能推广的。*l¨u,o,l-a¢x¢s-w,.?c*o?m*你想啊,红薯种多了,米粮就降价,那些囤着粮食的米商粮商,能乐意吗?咱大明朝这些米商量商,虽然说看上去都是商人,可是他们跟官场也是千丝万缕的勾连。”
毕竟,一遇到灾荒年,那些县令啥得都得求着那些商人捐点米面,不然饿死了人,他们的官帽子就完蛋了。
阿雄愣了愣,随即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他们不乐意?那就杀!奸商囤粮害百姓,该杀!”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个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少年,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却本能地憎恨着欺压百姓的人。
李明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不由得莞尔,他摇了摇头:
“杀头简单,办事难。商人虽然逐利,但也不能全杀了,毕竟南来北往的货物,还得靠他们互通,天底下没有商人不贪,把这些贪心的商人都杀光了,还会滋生出更多的商人,这只是治标的办法,不能治本。”
阿雄皱了皱眉头:
“不能杀他们,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去吗?这不害苦了全天下的老百姓了吗?”
“那当然不可能,真就任由他们这么肆意妄为。”
李明笑了笑:
“而且想要对付他们,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用更大的力量把他们彻底的压下去就可以了。”
更大的力量?
阿雄若有所思:
“官府?”
“不,皇家。”
李明摇了摇头:
“官府虽然手中也有权利,但毕竟平日里要和这些商人打交道,很难说对他们下次去狠手,所以就得靠皇家,但眼下大明的皇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其实我觉得,米粮这种活命的东西,最好还是掌握在皇家手里。要是皇室能囤够足够多粮食,遇上灾年开仓放粮,商人们就算想囤,也囤不住。”
阿雄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掌握在皇家手里?
就是让皇族来卖粮食?灾年卖出,平时买入?”
“差不多吧。”
李明含糊道,他知道这事儿牵扯甚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他望向远处的田埂,几个佃户正赶着牛犁地,吆喝声在旷野里传得很远。
……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里,朱元璋正对着一幅北境地图皱眉。?s.y!w′x¢s¨.!c!o+m-
朱棣一身戎装站在一旁,黝黑的脸庞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这次北元没闹出大动静,多亏了李明那小子的千里眼。”
朱棣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据点:
“有了那玩意儿,百里外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蒙古人的骑兵刚一动,咱们就能提前布防。”
朱元璋捻着胡须,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那小子鬼点子就是多啊……不过,兵屯制的事儿,还是没推开?”
朱棣叹了口气:
“难啊,父皇。那些镇守边关的将领,哪个不是跟着您打天下的老兄弟?就算是新上来的那些,也大多数都是他们的子侄,让他们把屯田交出来,比割他们的肉还难。”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
“不过李明说的没错,儿臣这次回去查过了,确实是有些地方的军将虚报田地,中饱私囊,而且数量还不少,兵屯制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变成毒瘤。”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重重敲击着地图:
“果然如此!这群蛀虫,国家养着他们,他们却反过来啃噬国家的根基!咱平时那么信任他们,没想到他们这些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咱的恩情,真是该杀!”
“父皇息怒。”
朱棣连忙劝道:
“兵屯制改革牵扯太广,急不得,而且眼下北疆还要用人,一旦真的大开杀戒很容易造成北疆不稳,不能啊父皇!”
“唉……咱就是知道不能,所以才这么恨啊!”
朱元璋狠狠的砸了一拳面前的地图:
“要是真的能有办法,现在就处理了他们咱也不用这么生气了!”
看着朱元璋一副憋着火发不出去的样子,朱棣生怕老爹气出一个好歹来,他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父皇,我听说李明之前建议的那个东厂已经快准备好了?”
朱元璋闻言,脸上的怒气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情:
“是啊,那小子啊,一会儿是东厂,一会儿是国策,一会儿又是千里眼这般神器,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了多少东西……”
他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大腿:
“正好,你这次回来了应该挺想他的吧?你们俩关系还挺不错的呢!他这次功劳又不小,咱也不知道赏他什么好,还是你母后提了个主意,说是赏他一套宅子,你带上胡惟庸的旧宅地契,就当赏他的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嘿嘿一笑:
“正好咱再去他那里蹭上一顿火锅,虽然上次回来之后也按照他的那办法弄了什么火锅,但一直没有他那儿吃的舒坦,走,咱一起去,你正好还有啥麻烦事,一起让他帮你解决了。”
朱棣愣了愣:
“胡惟庸的旧宅?父皇,那地方可是……”
“怕什么?”
朱元璋摆手道:
“李明那小子连鬼神都不信,还怕什么忌讳?再说了,那宅子地段好,院子大,正好配得上他的奇才身份。”
朱棣苦笑一声:
“儿臣只是怕朝堂之中有人多嘴啊……”
“多嘴就多嘴呗,反正咱又不会信他们这臭小子,现在连个官都不想当,难道还能够造反不成?更何况他造反又给谁造反呢?他老弟就是咱大孙子,跟你关系又这么好,还是咱的小军师,你自己想,就算是文官们都说他造反,你信吗?”
还真是诶……
朱棣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这房子倒还真挺适合他的!”
就在父子俩商议之际,朱标正坐在文华殿里,对着一叠科举名录唉声叹气。
他身边的案桌上铺满了卷子,砚台里的墨汁都快干了。
“太子殿下,何事如此忧虑?”
侍读学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能担心什么?还不是这份名单?这次科举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朱标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你看看,前一百名里,南方士子占了八十三个,北方只有十七个。这要是传出去,北方的学子能答应吗?”
学士赔笑几声:
“殿下,南方文风鼎盛,历来上榜的就多,今年不过是更明显些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本宫总觉得有些不对!”
朱标摇摇头:
“说是北方连年战乱,可眼下也已经承平十几年了,为何还会出现这么大的差距?之前北方诸多省份已经有学
子不满,今年若是还如此……”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忧虑却显而易见。
学士摇了摇头:
“殿下此言差矣,地有南北,而国无南北,天下的臣民都是陛下的百姓,北方诸多省份学子众多,他们考不出来也是无益啊!殿下,臣……”
这位学士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太敢说出来。
朱标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就说什么,本宫面前,你大可以放肆一点。”
“是……”
学士微微弯腰:
“其实此事稀松平常,殿下大可以不用为此事太过于操心,而且,南方的学子考中了科举去北方做官,也能够带动北方的文风发展,不然的话,让他们闭门造车,固步自封,那岂不是让北方更落于南方之后啊?”
朱标本能的就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而且,这种南人北用,讲起来好听,可是实际上却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再加上……
朱标拿起两份卷子,一时之间眉头紧皱……
这两份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南北之差,一份是三甲末尾,一份是二甲头名。
这本身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科举考试中句话是讲究一个公平嘛。
但问题是,南方这份是江浙地方一位地方秀才所做,而另外一份,则是北方大儒的亲传弟子,也是河南乡试第一名所做。
二者差距如此天差地别,实在是令人惊悚!
要是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朝堂之上便必然会被南方官吏所占据,这是朱标不愿意看到的。
更是朱元璋不能接受的!
难道他的大明也像是大宋一样,只有半壁江山吗?
这事儿要是让陛下知道,必然还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朱标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脚步攒动。
一个内侍匆匆走进来:
“启禀殿下,陛下召您去御书房。”
“御书房?出什么事情了?”
小黄门摇了摇头:
“不清楚,但燕王殿下回来了,还说什么去老地方。”
“老地方?”
朱标闻言眼前一亮,不由得松了口气:
“正好,去问问李明那小子,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走,去看看父皇和四弟。”
当朱标来到御书房时,朱元璋和朱棣正在等他。
看到朱标愁眉苦脸的样子,朱元璋哈哈一笑:
“标儿,别耷拉着脸了,把手头的事先放一放吧,今晚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李家庄玩一玩。”
朱标勉强笑了笑:
“父皇,儿臣正为了科举的事儿头疼呢,今年……”
“不是跟你说了吗?这种事情交给内阁就好了!”
朱元璋浑不在意:
“那些学子的试卷,让李善长那老家伙去看,他虽然不是这几年的主考,但是每一年所有的题目都要他亲自过目的,他对于这方面的东西肯定比你强,不用累到自己!”
朱标勉强点了点头:
“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