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
“这个……”
得,又是要钱!
朱元璋不满的说道:
“刚才不是给过了么?”
李明挺着胸膛,振振有词:
“你刚才给的是回答你的钱,眼下我已经给出回答了,是你又追加了问题,所以我必须也要追加付费啊!您是个生意人,怎么这时候反倒是糊涂了呢?”
嘿。-叁.叶-屋_ `追.罪_芯¢章^結¢
朱元璋也是被这小子的无耻给气笑了,他从袖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雪花银抛了过去。
银锭砸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李明眼疾手快接住,在指尖抛着玩了两圈。
看到朱元璋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李明这才嘿嘿一笑,从石凳下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用朱砂笔歪歪扭扭写着《赤足大夫手册》几个大字。
“诺,就靠这玩意。”
李明晃了晃册子,葡萄汁还在封面上洇着小块水痕:
“既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眼下的问题就是老百姓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所以我们就让他们知道呗!这叫做开启民智!把这本书拿去献给皇上,让他刊印几份,发到民间,这事就算解决了!”
朱元璋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么简单?不可能吧?而且,就靠着这么一本小册子,你就从咱手里坑了两笔银子?”
夏天明也是看着小册子头皮发麻。
我说少爷,您就算是晃点人也不能够这么玩儿啊!
更何况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还是整个天底下最不能骗的人!
“第一,这不叫坑!”
李明伸出两根手指:
“第二,这本看上去可能没那么起眼的小册子,远比你们想象的要伟大的多。”
说完,他随手翻开一页,摊到两人面前。
做完这一切,李明直接抱起来胳膊,淡淡的一笑。~珊_叶?屋_ +醉_欣!蟑/节·更`鑫?哙/
这可是无数后世智慧的结晶,更是拯救亿万华夏百姓的灵丹妙药!
就十两银子卖给你们,真是亏大了!
夏天明凑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泛黄的宣纸上,竟用朱笔绘着个袒胸露腹的娃娃,胳膊上红点累累,旁边配着幅牛的简笔画,牛蹄旁歪歪扭扭写着“牛痘”二字。
再翻几页,更是让他呼吸都一滞。
简易的伤口包扎图示、用明矾净水的步骤、甚至还有辨认有毒草药的对比图,每张图旁都配有极简短的说明。
这种方式,恐怕就连大字不识的农夫都能看懂。
“这、这是……”
夏天明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烛火,颤抖得几乎不成字句。
他行医四十载,见过太医院珍藏的《千金方》孤本,见过西洋商人带来的解剖图谱,却从未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医书。
那些在太医院被奉为金科玉律的医理,被拆解成最直白的图画,就像把阳春白雪踩进泥里,却开出了最接地气的花。
“赤足大夫,就是光脚跑田间的大夫嘛。”
李明翘着腿晃悠,葡萄汁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
“之前你们不是都好奇,为什么我们李家庄的这些佃户,就老老实实愿意接受牛痘么?其实他们一开始也是狐疑的,哪怕是我给他们开了很高的工钱,哪怕是我接管了他们的生老病死,他们依旧怀疑,因为这是人类的本能,人会天生对一切陌生的事物排斥!”
朱元璋只觉得这本小册子有点儿花里胡哨,他随手翻了几页,狐疑的看向李明:
“所以你就弄这个东西?这东西就那么有用吗?”
“没错!我先把这本书弄出来,然后再拿这本书教那些学生,再让那些学生拿着这书挨家挨户讲,哪家婆娘不信,就按图上的法子当场治个腹泻瞧瞧。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李明嘿嘿一笑:
“他们只要自己试一试,就立马能知道,这册子上面的东西都是真的,平日里的跌打损伤,拉稀发烧,只要按照这册子上治疗,十有八九都能够好,这样一来就给他们省下了一大笔钱啊!咱们这片黄土地上的老百姓是最实在的,只要是能省钱,他们什么都愿意信!”
“这倒是……”
朱元璋凑过去瞅了两眼,撇了撇嘴:
“画得倒热闹,可这牛痘的法子咋没见着?”
“刚才不是给你翻到了么?应该是老夏头又给翻过去了……在这!”
李明又返回到原来的位置,只见图上一个汉子挽着袖子,脸上带着白布,正在用从一个长满痘痘的人身上采集脓液接种牛,而这一张的对面,就是刚才老夏头看到的那个正在接种的娃娃。+天?禧?晓?说*枉\ ·追·罪/辛?漳?节′
下面配着行鸡爪字:
“牛痘种臂,七日结痂,终身不患天花。”
简单粗暴
,却字字如雷贯耳。
夏天明的手指抚过纸面,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他忽然想起太医院那些束之高阁的医典,想起自己年轻时为了背《脉经》在月光下抄书的夜晚,此刻却只觉得喉头哽着块烧红的铁。
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根本不知道,救人,原来还能够这么救!把那些复杂的艺术统统简化为这种简易可行的操作,虽然这样一来,肯定会导致某些“灵机一动”的农户把自己玩死,但肯定会有更多的老百姓能够活下来!
这可真是救治无数百姓的神书啊!
原来医道不该是高高在上的阳春白雪,而该是能塞进农夫粗布口袋里的一张纸、一幅画。
“先生……”
夏天明的声音突然哽咽:
“此等神书,当真是救万民于水火!老朽行医半生,竟不知医道还能如此……如此贴近百姓!”
朱元璋吓了一跳:
“老夏头你这是咋了?冷不丁的忽然之间哭啥?不就是本破书么,你至于……”
“诶呀,老爷你不懂啊!”
夏天明抬起头,老泪纵横,皱纹里都沾着尘土,此刻的他也顾不上什么尊敬不尊敬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自古以来的医书,哪一本不是用晦涩医理堆砌?寻常百姓别说看懂,连摸都摸不着!可这书……”
他举起《赤足大夫手册》,阳光穿过纸页,将那些稚拙的图画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
“这书让目不识丁的农夫都能学会治小病,让妇人都能看懂种牛痘!老朽当年在疫区,眼睁睁看着孩童因没钱请大夫病死在茅屋里,要是早有这书……早有这书……”
他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影像棵被狂风折断的枯树。
朱元璋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初见夏天明时,这个老头当时就已经头发花白,人影干瘦。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医袍,在疫区背着药箱挨家挨户救人,脸上沾着脓血却笑得比谁都亮堂。
那个时候的老夏头,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
此刻他却像被抽走了脊梁,只剩下满心的震撼与愧疚。
“老夏,你先别哭,咱好好说话。”
朱元璋伸手搀住他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这才惊觉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年的老大夫,竟已这般苍老:
“这书真有这么神?”
不是咱老朱怀疑李明,实在是咱老朱……咱老朱不懂这玩意啊……
当年但凡大元朝的皇帝当个人,咱不被逼到造反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当个大夫。
“一开始老朽也只是以为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朝廷的好心,所以才不愿意接受这牛痘法,可是看到了李先生的书,老朽才明白,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啊!”
夏天明用袖口胡乱抹了把脸,眼中却燃起炽热的光:
“不是百姓不知道朝廷的好心,而是咱们这当朝廷的根本没有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
朱元璋有点蒙蔽:
“你给咱仔细说说,你这是悟出来啥道理了?”
“其实说起来倒也简单,就是咱们根本就不知道老百姓们的苦啊!大明百姓六千万,读书者又有几人?咱们就算是把告示发下去,他们也根本不懂得!可是这位小李先生却早早就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这本书,是完完全全为老百姓精心准备的!”
说到这,夏天边似乎还生怕朱元璋不信,特意的翻开其中一页:
“您看这图上的净水法——只需半勺明矾撒进井里,就能让一村人少得腹泻,他甚至还画出来了明矾的样子,生怕老百姓认错,可咱大明朝的医书之中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写过这种东西!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喝肯定会出现问题,那些写书之人不知道吗?不!他们知道,只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我们大明朝还有老百姓喝不上干净的水啊!”
他猛地抓住李明的手腕,力气大得让青年都吃了一惊:
“先生这书,是把医道掰碎了揉烂了,喂到百姓嘴里啊!就说这牛痘的图示,连三岁小儿都能看出是把痘浆种进胳膊里,百姓亲眼见了图,哪还会怕?哪还会当成妖法?”
李明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我就是嫌解释麻烦,画画多省事。再说了,老百姓过日子,哪需要懂那么多医理?能救命就行呗。”
“能救命就行……”夏天明喃喃重复,忽然又笑又哭起来,“老朽真是愚钝啊!行医四十年,竟不如一个少年郎看得通透!什么医学典籍,什么名医风骨,在‘能救命’这三个字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朱元璋看着眼前癫狂的老大夫,一时间有点茫然。
老夏头……
你这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点吧?
这书真的有这么神奇?
他低下头去,翻动起来这本小册子,可越是翻动,他就越是心
惊。
他想起自己当年做乞丐时,浑身长疮却连碗热粥都喝不上,只能在破庙里等死。
他想起马皇后生朱标时,稳婆用生锈的剪刀断脐,差点母子俱亡。
他想起当初徐达身上十多处伤口,烧了三天都没有退下来,在鬼门关待了足足三天才回来……
而这些简单的治疗方法,早早就已经写在这本书中了!
如果当时有这么一本“破书”,该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而就在朱元璋愣神的这个功夫,刚才还在又哭又笑的夏天明,忽然之间回过神来。
只见这老头神情严肃地整了整衣衫,擦了擦眼泪,径直朝着李明五体投地的大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