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望着阿雄那小小的身影,一时间有点感动。~二′八,看?书*旺, \无+错^内~容~
他从未想过一个六岁孩童竟能说出双盲实验这般陌生的词汇,更未想过这孩童竟能条理分明地解释其中原理。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孩子,分明是一个不学儒学的实事求是派弟子,可是却能够身体力行的实践当年的横渠四句!
想必当年张横渠先生也没有想到吧……
“父亲……”
朱标转向朱元璋,发现父亲眼中同样闪烁着惊异的光芒。
朱元璋摩挲着下巴上唏嘘的胡茬,眉头紧锁:
“那李明整日里不是躺着就是发呆,咱还以为他就是个惫懒货色,没想到肚子里还真有几分货色。最起码这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豪情,死丝毫不比当年老李头差呀……”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精光一闪:
“老大,应该还记得他当初给咱的那个什么青霉素吧?如果不是那个青霉素,当时会发生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是啊,如果没有那个青霉素恐怕当时母后……
想到这里,朱标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父亲怎么忽然之间想起了这个?”
“哼,还能是为什么?”
朱元璋轻哼一声眼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低声说道:
“咱看他分明略通医理,只是不愿显山露水罢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也是按照站起身来,对着李明和阿雄说道:
“不错,李先生,还有好孙孙说的都对,确实是要为万世开太平,虽然说这个双盲实验有点残忍,但为了天下苍生,这点付出和牺牲还是值得的,还请李先生稍微一等,咱这个就回家去准备奏折!”
李明笑着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送了,张老爷,慢走!”
……
回京城的马车上,朱元璋一直是有一些坠坠不安
朱标看着父亲那高大的身影有点佝偻,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的担忧呢?您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做这个实验了吗?”
朱元璋猛地点了点头:
“是啊,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溜溜才知道的……这个所谓的双盲实验,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真要做起来的话,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的?毕竟他说的这个所谓的牛痘种植也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朱标笑了笑:
“父皇不必担心眼下我们总是比刚才要好很多的,哪怕这个所谓的牛痘种植,只能够救活一半的人,对于我们来讲不也是一种极大的进步吗?要知道眼下我们对于这天花可是真的束手无策啊!”
想到这里,朱元璋也是悠悠一叹:
“唉……是啊,有办法总归是比没有办法要强的多的!标儿啊,回去之后,你就赶紧派人去太医院,把所有的太医都找过来咱要亲自挑选几个老实靠谱又听话的,让他们去帮咱弄这个实验!”
……
应天府,武英殿。·卡¨卡′晓/说`惘` ·最*新!章,結~更′辛-快*
尽管父子二人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是想要找出来一份可靠的太医名单,还是花了他们不少的时间。
面对着一个个神色各异的浴衣们,朱标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未知方法的忐忑,又有一种奇异的期待。
他自幼读圣贤书,却从未想过治病救人还能用这等……这等近乎博弈的方法。
但……
“父皇,儿臣以为……”朱标斟酌着词句,“此法虽闻所未闻,但细想之下确有道理。正如兵法云知己知彼,若不知何种方法真正有效,又如何能克敌制胜?”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得好!咱只是,咱现在心里有点没谱啊……希望这些御医们们能给咱一个准确的答案吧!”
太医院院使夏天明踏入武英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御医须发皆白,却腰背挺直如松。
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年长的御医,人人脸上都带着被深夜召见的困惑。
“老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夏天明行礼时,朱元璋注意到他衣袖上还沾着药渍,显然是从药房匆匆赶来。
一看到这儿朱元璋也不觉得有点感慨,都已经这么晚了,没想到这个老先生竟然还在忙活医药的事情……
真是勤勉啊……
再对比一下,想想李明……
估计当时咱走的时候那小子就已经准备爬进被窝睡觉了吧?
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由的叹了口气。
夏天明微微一愣。
不是,陛下。
这咋了?
老臣只不过是问一个好,你怎么就直接叹气了?
“夏爱卿不必
多礼。_求¨书+帮^ ?追-嶵*薪~章?洁\”朱元璋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赶紧示意内侍赐座,“深夜召见,实因有要事相商。”
当朱元璋将双盲实验的方法娓娓道来时,夏天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待听到要将两个村子的百姓分为实验组和对照组时,这位老御医猛地站起,白须颤动: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夏天明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医者仁心,岂能拿百姓性命做此等儿戏?老臣行医四十载,从未听闻如此……如此……”
“如此什么?”朱元璋眯起眼睛。
夏天明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
“请陛下恕老臣直言,此法违背医道根本。医者当望闻问切,辨证施治,岂能像对待牲口一般将人分组试验?更何况……”他眼中闪过一丝痛心,“若是此法无效倒也罢了,如果这种办法真的有效的话,那些未得预防的百姓若染上天花,岂不是……岂不是我等,分明有办法救他们,可是却弃他们于不顾啊!”
朱标注意到老御医说到此处时,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官袍下摆。
他忽然明白,这位老人的愤怒背后,并不是这种办法,对他们这些御医的地位造成了威胁,而是对百姓性命的深切担忧。
夏天明能够担任这么多年的太医院院使,靠的可不是什么拉帮结派,欺上媚下,而是靠着一根响当当的硬骨头。
朱元璋微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嗯……这人可用!唯一的问题就是年纪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夏院使,”朱标温声开口,“此法确实前所未闻,但若真能验证出预防天花的最佳方法,长远来看能救更多人命……”
“殿下!”夏天明转向朱标,眼中既有对储君的恭敬,又有医者的坚持,“敢问此法是何人所提?老臣倒要请教,此人师从哪位杏林圣手?行医几何?”
啊这……
殿内一时寂静。
朱元璋与朱标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是一位……大才。”朱元璋含糊其辞。
夏天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迟疑:
“陛下何故在这种时候迟疑?难道……难道此人可曾正式从医?”
“似乎……是没有。”
朱元璋如实相告。
“读书几何?可曾通读《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夏天明追问。
朱元璋忽然想起李明那日狂言圣贤书都是狗屁,不由得苦笑:
“这些书他应该是听过,但是没有读过!”
“什么?!”夏天明脸色涨红,“一个不通医理、不读圣贤的狂徒,竟敢妄议……”
“夏爱卿!”朱元璋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几位御医齐齐跪下,“咱问你,若有人说能飞上天,你信吗”
夏天明一愣:
“那自然是不信的,人怎么可能会飞上天呢?”
“是啊,人怎么可能会飞上天呢?可如果你亲眼见到了呢?”
“这……假如老詹亲眼能够见到的话,那说不定可能是真的!”
“那好,咱就明摆着告诉你,这一个提出这天花预防执法的人他能够飞上天,而且咱亲眼见到了!”
朱元璋拍案而起:
“那这天花预防之法,也就跟他飞上天一样,是真是假,一试就知道了!”
啊?
夏天明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
“是……只是,老臣……”
朱元璋神色稍霁,走下台阶亲手扶起老御医:
“夏爱卿的仁心,咱岂会不知?你不过就是担心那些百姓罢了……这样,咱选两个已有天花病例的相邻村落,一个用新法,一个用旧法,各派太医驻守。若新法无效,立即改用旧法救治,如何?”
夏天明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老臣明白了,老臣领旨……”
实验开展那日,朱标亲自前往监督。
两个相距不过三里的小村被选为实验地点,村口都设了路障,禁止人员往来。
“殿下请看,”夏天明指着名册解释道,“东村用新法种痘,西村则按传统药方预防。两村各有一百二十户,人口相当,患病情况也相似。”
朱标注意到名册上所有姓名都被编号代替,不禁好奇:
“为何不写姓名?”
“这不也是那位大才的要求么?好像还是陛下后来特意追加的,据说是那位大才又对陛下提了点建议!”夏天明语气中仍带着不以为然,“说是什么避免主观偏见,老臣看纯属多此一举。”
队伍中一位年轻御医小声道:“院使大人,下官倒觉得这编号之法颇为新奇。若知道某人是张三家孩子,难免会多关注几分……”
“胡闹!”夏天明呵斥道,“医者当一视同仁!难道不编号就会厚此薄彼不成?”
朱标看着争执的众人,忽然理解了李明坚持“双盲“的深意——人
心总有偏颇,唯有此法能确保公正。
种痘过程出奇地顺利。东村的百姓排着长队,由太医们用一种特制的小刀在臂上划出小口,再涂抹上取自牛痘的浆液。
西村则分发着太医院精心熬制的预防汤药。
半个月后,当朱标再次来到村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西村方向飘来阵阵药苦味,间或夹杂着哭泣声;而东村却安静如常,甚至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声。
夏天明脸色苍白地捧着记录册走来:
“殿下……西村新增天花患者二十七人,死亡二十五人;东村……东村无一例死亡。”
这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夏天明这个老头子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两个村子,他是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发展!
朱标虽然也想种一下牛痘试试,但眼下情况未明,夏天明死活不点头,只好作罢。
所以在几名太医的坚持下,朱标虽然说名义上在这里监督,但实际上却早早就被隔离在了外面,只能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看,而且即便是过来看一看,也要被众多人手隔开。
而夏天明却不一样。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得过了天花,再加上他年纪已经大了,所以对于生死这方面的事情很看得开,为了能够证明这一次到底这所谓的牛痘种植法,能不能够抵抗得住天花,老头子亲眼见证了每一个牛痘种植者的生活。
然而越看他越是心惊胆战。
的确就像是太子朱标所说的那样,这些牛痘的种植者虽然也有人感染了天花,虽然也有人发烧,虽然也有人出痘痘,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会病倒!
甚至那些出了痘痘的孩子还会出来开开心心的玩耍!
更要命的是,那些村民们一开始还对于这些感染了痘痘的孩子非常的害怕,可是等到后来他们发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这种痘痘,等到后来他们发现出了痘痘也没有啥事情之后,这些村民也都释然了,甚至开始主动的帮助那些出了天花却又不方便下地干活的邻村人。
这样一来感染的威胁就更大了,可偏偏他们整个村子上上下下,就愣是没有一个人因为天花死掉!
夏天明整个人都傻眼了,这一切彻底的颠覆了他一生的认知,他抱着面前这份密密麻麻的战报,眼神里面满是惊讶和不解
朱标接过册子,手指微微发抖。
别的东西都会说谎,但战报不会说谎——两村的差异如此明显,以至于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这怎么可能……”夏天明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困惑与震撼,“老朽行医一生,从未见过……”
这是造化之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