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能闻到防护面罩内自己呼出的热气，带着一丝铁锈味——是方才过度呼吸导致的血液上涌。
他盯着通讯器的指示灯，那枚绿色光斑正随着对方的沉默明灭，像某种有生命的东西在喘息。
"我们是来自地球的科研人员，无意冒犯任何人。"他开口时，喉结在面罩下滚动了一下。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通讯器边缘，那里还残留着艾丽娅刚才按上来的温度——她硅基皮肤特有的微凉触感，像一片被月光浸透的水晶。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艾丽娅指着基因图谱说"硅基链的稳定性需要碳基端粒酶配合"时，也是这样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指尖的纹路与图谱上的螺旋完美契合。
通讯器里的电流杂音突然拔高，刺得人耳膜发疼。
林峰的瞳孔微微收缩，余光瞥见艾丽娅的发梢正在由白转橙——这是她情绪波动时的生理反应，离星人通过皮肤色素细胞传递情绪，就像地球人会脸红或苍白。"请告诉我们你们的具体要求。"他加重了尾音，故意让声线带上几分科研人员特有的冷静，仿佛对方只是实验室里需要调试的仪器。
三秒的沉默，足够让张博士的扫描器完成三次全舱环境检测。
老教授的白大褂被警报光照成暗红色，他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金属镜框与鼻梁碰撞出极轻的"咔嗒"声。
王丽的指尖在全息屏上翻飞，情报分析师特有的敏锐让她捕捉到通讯频率里夹杂的次声波——那是一种非人类语言的振动模式，正在她的屏幕上显示为扭曲的紫色波形。
"你们必须立即掉头返回，否则我们将采取行动。"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清晰，带着机械合成的生硬顿挫，但尾音里仍残留着一丝黏腻的颤音，像是什么活物被强行塞进了电路。
林峰的后槽牙轻轻咬在一起，他注意到李将军的右手正搭在腰间的战术枪套上，拇指缓慢地摩挲着锁扣——这是这位特别行动组负责人准备行动前的习惯性动作，十年前在火星基地危机中，林峰曾在监控里见过同样的手势。
艾丽娅向前半步，发梢的橙色更深了，像燃烧的晚霞。
她的硅基手掌按在通讯器的扩音器上，皮肤与金属接触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滋啦"声——离星人特有的生物电与人类设备产生了共振。"我们愿意合作，但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信息。"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尾音带着离星语特有的升调，那是他们族类表达善意时的习惯。
林峰知道，这是她刻意用母星的语调在传递信任，就像地球人会放软声线说"我理解你"。通讯器里传来类似齿轮咬合的声响，这次连王丽的屏幕都跟着震颤起来。"我们是...星环巡逻队。"每个字之间间隔两秒，像是在检索词汇库，"检测到异常基因信号，判定为入侵特征。"张博士突然低呼一声，他的扫描器屏幕上，三个庞然大物的能量波动正在以指数级增长，那些原本蠕动的黑色阴影，此刻竟呈现出双螺旋结构——与林峰实验日志里的基因融合图谱完全一致。
李将军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林峰胸前的工作牌上。
那枚金属牌印着"地球基因计划核心成员"，边缘还留着艾丽娅上次调试设备时不小心刮出的细痕。"我们可以暂时停止前进。"他的声音像敲击装甲板，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但希望你们能派出代表进行面对面会谈，这样更容易达成共识。"战术枪套的锁扣被他按得"咔"地一响，这是只有离星人敏锐听力才能捕捉到的动静——李将军在暗示：我们有备而来，但愿意给台阶。
通讯器里的电流声突然变成了某种类似呼吸的节奏。
林峰看见艾丽娅的发梢开始转淡，橙色褪成浅黄，这是离星人放松的信号。"...同意。"那个声音终于开口，"中立区坐标已发送。"王丽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星图数据，她快速核对了三遍，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坐标在奥尔特云边缘，无大型天体，适合短时间停留。"
舱内的警报突然熄灭，通风系统的嗡鸣声重新占据主导。
林峰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防护面罩的内侧凝着细密的水珠。
艾丽娅转头看他，发梢的浅黄里泛着一丝淡粉——那是离星人表达"安心"的颜色。
她的硅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这次没有用力，像一片雪花落在金属上："他们读取了我们的通讯频率，却没破解情绪波动。"
李将军已经开始布置任务，战术平板在他掌心亮起幽蓝的光："张博士，带两组人检查推进器；王丽，盯着通讯频道，任何异常立即上报。"老教授抓起扫描器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林峰的膝盖，带来一阵风，吹得实验日志的纸页哗啦作响——最上面那页，正是三天前画的基因融合图谱，此刻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银灰，与窗外庞然大物的纹路重叠成影。
林峰低头看向通讯器，新收到的坐标在屏幕上跳动，像一颗等待被点燃的星。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终于慢了下来，却在某个瞬间又加速——因为他突然想起，艾丽娅昨天说过："硅基生命的记忆存储，是刻在皮肤纹路里的。"而窗外那三个庞然大物表面的纹路，与艾丽娅手背上的基因图谱，重叠得...太完美了。
按照约定，双方将在太空中的一处中立区域会面。
林峰望着全息星图上那个闪烁的绿点，突然觉得那不是坐标，而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实验日志，纸张边缘还留着艾丽娅的硅基纹路压痕——有些秘密，或许要在面对面时，才会真正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