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师徒颠倒9
“情况这么严重？我今晚就会赶到，请你们先封锁一下周围，非常感谢。”
希尔诺挂断通讯，叹了口气，忽然似有所觉，擡起目光朝沙发上另一人看去。
他方才正津津有味看《走进魔物》的学徒，此刻一双眼睛注视过来，直勾勾盯着他瞧。
“……尤珈，这次我会带你去的。”希尔诺想起了上次尤珈闷闷不乐的样子。
“好。”那张脸很是认真地点了点。
接下来几个小时收拾行装，准备未来一个月的生活用品，规划好出发后的行程安排。希尔诺在屋子里忙前忙后，尤珈就紧紧跟在他旁边，时不时递上东西。
“我的笔记是放在了……啊，谢谢你，尤珈。”
希尔诺把自己埋在行李箱中，从那只手中接过一样又一样东西。他甚至怀疑，尤珈比他自己更熟悉这个家中的一切，他所遗忘不知摆在何处的事物，对方都能迅速拿到。
“尤珈，其实你可以在旁边坐一会儿，没必要跟着我。”
“没事，我想帮您收拾东西。”
他的学徒像个小粘糕，紧随他身后，不肯落下半步，就像是害怕被丢下一样。
看来上次两个月的分别，对尤珈来说打击太大。希尔诺很是自责。
正巧这时，客厅中央一直播放着的《走进魔物》终于到了尾声，紧接着的是插播的一则gg，猫咪gg。
由于家中养着一只猫，希尔诺便把电视频道中的gg都调到宠物相关。
当然，这是明面上对尤珈的说法。私下里希尔诺则觉得自己其实养着两只猫，一只爱睡却热情的小猫，以及一只不爱睡却别扭的大猫。
宠物gg里时常会附有对宠物习性的讲述，希尔诺一直觉得都很有参考价值。
希尔诺蹲在客厅隔离架旁翻找东西，电视屏幕上的光亮在他脸上变换，又在下一刻变换他的目光。
【近日有朋友投稿，向我们询问“弃猫效应”，认为猫咪被丢掉后再回家就会变得非常乖，想要以此获得一只乖巧又黏人的小天使……我们想说，这是完全不可取的！你的小天使也许会患上严重的应激……】
希尔诺手上正巧摸上了一只仿毛线球玩具，那是专门做给小黑的玩具。他下意识捏紧了这颗毛线球，不着痕迹撇头往后看了眼。
尤珈认真给行李箱做着最后的压缩，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视上播放的东西，这令希尔诺松了口气。
他把注意力收回来，在毛线球上摁了摁，一只手无意识轻捏着，思绪飘到很远。
尤珈本性其实没那么乖，这一点希尔诺在很早就知道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校长，他时常主动与学生们交谈，自然会得到有关尤珈的消息。这些消息都并非他主动询问，而是学生们自发提起，颇有些“打小报告”的意味。
从这些孩子们的话语中，希尔诺窥见了另一个尤珈，那是他所不知道的尤珈，是许多人眼中的尤珈，是一个……有那么一丁点小脾气的尤珈。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乖巧的学徒一起床就会把他自己炸成只刺猬，然后摇晃着一身的刺走上路，摆着张小小的臭脸。见到人不是用眼神甩空气刀子，就是展示开来满满的刺，凶巴巴地哈气，表示任何人都别过来靠近。
而后，这只很凶很凶的刺猬球，会哒哒哒溜到他的活动范围附近，提前将一身刺软化，把这极富攻击性的武器抖成好摸的软毛。每一根毛都舔得仔仔细细，在阳光下晒得温暖而蓬松。
他的学徒自然不会主动找上他，只会安静坐在某个长椅上（处于他必经之路的长椅），又或是“被迫”代替某位被选中的教授，去往他的办公室送文件。
偶遇的方法有很多，他的学徒可谓是其中的高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小心而谨慎。
有时，这只刺猬也会困惑，人类为什么还没有发现这种小计俩，会不安地探头探脑，在人类旁边试探，得到的却只是满满的安全感，于是放下心来继续玩钓鱼的小游戏。
等“碰巧”遇见了他，勤劳的小刺猬会把藏在毛发中的小礼物拿出来，也许是某个亲手做的小甜点，也许是为他画的一副油画，又或许是精致的手工艺品。
然后，刺猬会说：“我挺喜欢做这些的，顺便送给您一份。”
这是份拙劣的谎言，但只要人类不拆穿，刺猬能一辈子说下去。
这是份无底线的纵容，只要刺猬在这些活动中获得了乐趣——连刺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成就感与满足感——人类愿意一辈子不去发现背后的“真相”。
大概这就是他与尤珈之间无言的默契。希尔诺想。
有时候，希尔诺也会觉得，他该和尤珈谈论下人际交往的事情。在他的眼中，尤珈是个好孩子，可别人眼中却不一样，这样对尤珈不好。
可他说不出口。怎么说得出口呢……说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某个小家伙在装乖？还是说批评对方这么做不对，要友善礼貌地对待周围人？
希尔诺当了这么几年校长，也在起初担任过几门课的教师。他不是没有接触过这类学生，不是不知道如何与对方委婉谈心。他是校内最受学生们喜爱的教授，并非仅仅因为学识与授课的本领。
但面对尤珈，面对那双纯粹的深蓝色眼睛，面对用平静掩饰的期待与不安，他说不出口。他选择了犹豫与沉默，这一拖就拖到他们从师生转为师徒。
此刻，希尔诺看着电视上所放映的弃猫效应，回想起一年前与尤珈两个月的分别，回想起那之后尤珈更强烈的别扭，与别扭之下的害怕，回想起尤珈的入学档案，回想起那所被他整顿的孤儿院，以及孤儿院相关的资料……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毛线球抓在手心里站起，走到某个蹲下整理行李箱的学徒边。
“差不多了，现在我们一起收拾你的行李吧。”
尤珈背对他蹲在地上，希尔诺不用看都知道，那双眼睛里定然盛满了欢喜与心安。
尤珈，真的很好哄。他不止一次这么想。
慢吞吞的牛车上，两人一猫坐在后方稻草堆边，两双腿与两条尾巴垂在车后，随着颠簸而一齐晃荡。
这是尤珈第一次坐牛车，由火焰牦牛所拉动的四轮木板车。乡野的风光一顿一下地朝前倒退，稻草的细碎味道喷入鼻尖，新鲜但并不刺鼻。
火红色的牛毛在阳光照射下仿若喷火，虚幻的火焰燃烧……然后，真的喷火了。
小黑原本舒服地打盹，整只猫突然弹起来，惊恐地朝屁股看去。只见两条尾巴的其中一个被打上火焰，罪魁祸首是旁边那只屁股毛正喷火的牛。
它还没来得及喵喵叫，就被一大滩清水从上浇灭身体，耳朵都被浇得垂下，成了一只落汤猫。
希尔诺听到了右边传来的笑声，为了防止家中一大一小两个小朋友吵架，他捏了捏右边大孩子的手，让其小声点。
紧接着，希尔诺抱起左边的小朋友，放在腿上为其细细烘干毛发。
等小黑从湿漉漉的猫干重新变成只漂亮的小猫，希尔诺才将其放回到一并烘干的稻草堆中，最后撤下了给他与尤珈布下的防水罩。
火焰牦牛同样被浇了一大摊水，此刻火焰熄灭，全身的水也早已被自身的高温灼尽。
坐在车前头赶路的车主爽朗地喊了一声，感谢希尔诺帮忙烘干稻草。希尔诺也扬起声音，回答说没事。
希尔诺擡眼看向头顶的乌云。那是一小片灰色的云朵，悬在这辆牛车的上头，是牛车主人所饲养的乌云。
火焰牦牛是当地用以代步的工具，性情温顺，亲近人类。唯一的缺点是毛发容易起火，寻常水无法将其扑灭。于是这里的人们会饲养乌云形状的飞行魔物，用作出行时的降雨保险。
这些知识，希尔诺在路上一点点告诉给尤珈，而他的学徒则像个好奇宝宝，问这问那，显得十分有活力。
这样的尤珈不常见，希尔诺却很喜欢。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具有的天性，还未被消磨掉的热情。
也许……以后可以考虑多带尤珈来乡野间走走，毕竟尤珈从孤儿院到校园，都活在都市中。
“老师，您对这些很熟悉。”尤珈用的不是疑问句。
“嗯，一部分原因是常年需要到处走动，另一部分原因是我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哦……”
尤珈低头，很专心地思考着什么。这回希尔诺没猜出来，这颗小脑袋中的奇妙想法。
——尤珈在想，怎么才能让希尔诺主动邀请，带他去对方的家乡看看。
要是能够趁机认识希尔诺的家人就更好了。到时候他与希尔诺的关系会更上一层楼，变得更……更什么？尤珈一时想不出来，但总之就是更亲密，更密不可分。
到时候，希尔诺没法再把他丢掉。要是希尔诺敢，他就会偷偷到希尔诺的家人那里去告状，理直气壮地被收留。
希尔诺说过，他的家人都是很温柔很好的人。他们一定和希尔诺一样温柔。
再然后……总之，希尔诺不可以把他丢掉。
尤珈悄悄抓紧了身旁人的衣角，换得身旁人睫毛轻颤，换得一份亲昵的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