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师徒颠倒8
尤珈好像真的很可爱。这个念头自一出现，就在希尔诺脑海中迟迟不散，深深扎根下去。
希尔诺感到有些恍惚。而后，他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恍惚。
恍惚着被他学生哄着签下师徒申请书，恍惚着在他学生的注目下亲手摁上印章，恍惚着亲自送他的学生到考场去，恍惚着每晚和他的学生进行视频通话，恍惚着得到了一只新鲜出炉的学徒。
他的学徒很乖巧，穿上与他同款的制服，站在他面前微仰着头，等待他为其佩戴上领结。领结处深蓝色的宝石与那双眼睛同色，闪烁着光泽，倒映着他的脸。
希尔诺活了整整三十年，这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导师，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学徒。他发现，这种感觉还不错。
尤珈也觉得不错，现在他终于是希尔诺名正言顺的小尾巴，唯一的尾巴。作为小尾巴，作为小学徒，他自认为应当拥有一些特权，比如……和希尔诺住到一起的权利。
这权利并不好“争取”，因为他从见习魔法师考核那一回来，就见到希尔诺双手举出一把亮晶晶的钥匙，献到他面前。
“登登！是给尤珈你的房子！”
“我……”
“就在我的隔壁，那里风景很好，出行也非常方便，我想尤珈你会喜欢的。”
“……好。”
尤珈搬到了希尔诺隔壁住下。如希尔诺所言，那的风光确实不错。有湖有公园，离市中心很近，清晨与傍晚都能看见邻居在林荫道上遛狗。
路上所有行人都认识希尔诺，而希尔诺也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笑着与其打招呼，或是停下闲聊些家常事。
这种时候，尤珈就会站在一边，以另一种角度观察他的导师。
其实希尔诺身上的烟火气不算浓厚，这位魔法师触碰到的都是些高大的词汇，比如前沿的魔法，比如上层的决策。
总感觉那些细碎的柴米油盐，离这人很远。他的导师也确实在生活中显得笨拙，没有下过厨房，对服装首饰一窍不通，有时候头上顶着杂乱的呆毛就匆匆出门。
这并非他的导师愚笨，而只是不愿意花费时间在不必要的琐事上。实际上，他的导师足够聪慧。只要希尔诺想，做任何事都能很快上手，而后从不失手。
比如，希尔诺每次去玩荒野逃生或是大逃杀游戏时，都能轻松夺得冠军旗帜。尤珈仍记得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记得他的导师像个孩子一样欢快，凑到他耳边小声告诉他荡藤蔓的诀窍。
每次看到那漂亮的长发在泥地里滚得脏兮兮时，尤珈都会感到十足的痛心，可希尔诺却没事人一样挠挠脸——把脸上也印出几只梅花——继续朝前扑腾，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
这是只拥有无限精力的陀螺，是清楚知道它自身喜好的陀螺，会自己旋转，朝着向往的方向旋转。当然，陀螺也会受到外界风力的阻挠，不得不压抑天性，减少对快乐的追逐，更多地偏向责任。
这时候，尤珈会站在希尔诺喜欢的事物上，静静站在那里，等待他的陀螺发现。再然后，他的陀螺就会竖起耳朵，摇晃起尾巴，咕噜咕噜朝他转起来，转到他的身边，牵着他的手。
“尤珈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再来玩！”
这是尤珈时常听到的话，而他则会矜持地点头，恰到好处露出一抹期待，希尔诺可以发现的期待。
漂流，跳伞，深潜，海钓，滑雪，攀岩……只要希尔诺喜欢，他也可以去“喜欢”。
早晨的阳光逐渐浓稠起来，暖融融浇在脸颊。
尤珈站在道路一边，手上牵着魔法编织成的金链子，链子的另一端是只懒洋洋的黑猫。
自从成了邻居，他每天早晨都会和希尔诺出门遛猫。这主意自然是他提的，表面上是为了某只猫的健康考虑，实际上是为了和他的导师多亲近。
那只猫此刻软趴趴倒在他脚边，睡得香甜且昏沉，令尤珈倍感嫌弃。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做好事，把地上的黑团子捞起，拿出手帕擦去毛发上的灰尘，再放到他肩上。
侧头，他的老师仍耐心与路人闲谈，丝毫看不出烦躁。虽然希尔诺总说这些都是邻居，但尤珈却半点不觉得——希尔诺能把几百家住户都叫做邻居。
尤珈记不住也没打算记住的那位路人，正谈起东边市场的物价，据说从上周开始一些蔬菜就涨价了，不过水果倒是便宜了许多，正是甘甜的日子。
紧接着，这位健谈的路人又开始讲起各种水果制品，讲起他们自家研究的独特风味做法，比如流心水果冰淇淋，爆浆水果馅饼，咸味水果沙拉，蘸酱果干，固体果茶……
他的导师一脸专注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夸赞对方奇妙的创想。只有尤珈知道，希尔诺根本没多少下厨的经验，对这些手法的把控毫无概念，此刻却相当捧场。
希尔诺总是这样，任何人路过都能被他夸上一圈，夸到天上去，被夸的人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最重要的是，希尔诺确实是诚心实意在夸赞，觉得那些被忽视的细小亮光，也是耀眼的存在。
这样的希尔诺，走在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存在，无关学识，无关地位，仅仅因为那份向外散发的温暖。他的导师只需要走在路上，就会被一群又一群野猫围住，被各种各样邪恶的喵喵叫声拖住腿脚，走不动道。
但无所谓，反正在这一群野猫中，他脱颖而出了，成功被他的导师捧起来抱在怀里，带回了家。其余的家伙只有眼馋的份，哼。
这天晚上，尤珈在厨房里格外卖力，花费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做起更精致的甜点，用上了希尔诺爱吃的各种水果。自从搬来这里，他一日三餐都会到希尔诺家中来，做好两人的份。
在希尔诺拒绝前，他就一本正经解释起原因：“我很喜欢研究下厨，但一个人吃饭做不了太多东西，所以……”
很喜欢——这是对希尔诺特攻武器，足以瓦解一切犹豫，让他的导师主动钻进麻袋里，甚至还乖乖地自己系好麻袋的绳子，被他美滋滋地抱走。
尤珈把饭后甜点放进冰柜中，端起两杯冰淇淋，开开心心往希尔诺的书房走，临近门，他压低脚步声，一同压低的还有翘起的嘴角。
勾起指关节扣了两声，尤珈推门而入，见到他的导师坐在小沙发上，正与某人通话，见他来了，笑着点了下头。
希尔诺谈论任何事都不会避开他的耳目，尤珈也就大大方方坐到了对面的小沙发，把两杯冰淇淋放到矮桌上，准备等对方结束通话后，一起享用。
一开始，尤珈没怎么注意希尔诺谈话的内容，直至某些关键词落入他耳中，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当然还记得你了。每次遇到你的时候，你都会非常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一年，你就要毕业啦……”
尤珈抿了抿嘴。
“你的成绩非常不错，如果想要参考我的建议……我记得上学期你们应该修习过高阶封印术课程，那位教授暂时还没有确认好的学徒人选，我想你们之间会很合适……”
尤珈松了口气。
“如果想要考虑校外的大魔法师，我也可以帮你写推荐信。不过校外的环境会比较艰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好提前了解清楚状况……”
尤珈揪起袖钉上的水晶。
“我？呀，原来你是想要选择我……”
尤珈整个人定住，尤珈警铃大作，尤珈猛地擡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对面的人。
希尔诺显然也注意到了，不过没有表现出异样，流畅自然地结束了话题，只说还需要进一步考虑，稍后会回信答复。
关上通讯，他撑着下巴，看着尤珈这紧张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并真笑了起来。
“尤珈，你想要师弟或者师妹吗？”
“……不想要，他们会拖累老师您的工作。”
“好吧，那我这就拒绝。”
尤珈紧绷的弦松了一点。
老师没有立即答应对方，并且还第一时间询问起他的想法。那炸起的一身毛很快被顺好，但内心还是有点小不爽。
毕竟在尤珈的设想中，希尔诺应该强硬回绝，毫不客气地嘲讽回去，再附上一句“就凭你也配和尤珈比”——当然，想也知道不可能。
这群家伙肯定是看到从来不收徒的希尔诺，破天荒收了他这么个徒弟，才一个个有了尝试的心思。
希尔诺是谁？他是谁？他们两个是天生绝配的师徒！这个位置竟然还有人不自量力地觊觎！
不可以！想也不准想！
尤珈越想越气，一身毛越想越炸，绷得跟个刺猬一样。要是离开了希尔诺的视野范围，准会见人就扎上去，牙尖嘴利不饶人。
希尔诺仿若没察觉出坐对面的河豚，气成一只皮球的河豚。他只端起冰淇淋，拿勺子尝了一口。
“好吃诶，里面还有坚果和巧克力碎。尤珈你也快尝尝，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冰淇淋。”
一句轻飘飘的话荡过来，生闷气的河豚骤然漏气，缩成一小片，软趴趴瘫在沙发上，乖乖地也品尝起冰淇淋。
“嗯，是不错，明天我还给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