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七夕节，扶绥县城的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众生皆涌向长街，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色。衣着斑斓，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街边小贩们纷纷摆出琳琅满目的七夕商品，巧果香飘四溢，豆腐脑滑嫩可口，而茶水则飘逸着清香。各种手工艺品亦使人目不暇接，有牛郎织女绣图，皆手工精细，栩栩如生。
路边有家亿思茶馆，茶馆不大，装潢古朴雅致，倒也有几分江南特色。茶客们正谈笑风生，一派祥和之气。
一名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少年走进茶馆，环顾四周后，有些拘谨地站在柜台前。
掌柜是位白须苍苍的老者，看见有人进来，立刻迎了上去：“小哥儿，喝点什么？”
说话间，他眼睛一眯，仔细瞧着眼前的少年，眼神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银色面具掩盖住了大部分面容，额上的刀疤看起来有些骇人。穿着却是十分讲究，一袭黑色的锦缎长袍，风姿俊秀，头顶黑金冠，额前几缕发丝懒散的垂了下来。
虽是一头墨发，两旁的鬓角却花白，显得很是突兀。
沈劫生犹豫着，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掌柜打趣道：“不说话那就没茶喝喽！”
他的语气里颇含揶揄意味。沈劫生听到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问道：“在下想向掌柜的打听个事，那狼头寨新来的大当家，是哪位好汉？”
“呦呵！”掌柜乐了，“小哥儿还是个行走江湖的？”这少年看样子应该只有二十多岁，怎么会对一个刚入山没多久的土匪头子感兴趣呢？这是个怪人。
沈劫生不答，抱拳行礼道：“在下一路打听，都说掌柜的见多识广，我曾经与狼头寨有些渊源，故而有此一问，还请掌柜解惑。”
掌柜摸了摸胡须，沉吟片刻后说：“当年五娘走后，大当家是由鬼医秦越暂代。至于你所打听到的这位新的大当家，那我可就说不上话来了。”
他摇了摇头，叹道：“自从这新大当家上位，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遭罪了，这帮土匪时常下山打家劫舍，抢了许多粮食，还杀了不少人，这日子啊，真是没法过了。”
“原来如此…”沈劫生微微颔首，转身就走，在跨出门槛时。
大街上响起一阵喧嚣声。
沈劫生擡眼看去，正好看到几匹骏马停在对面的酒楼门前，为首的马背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玉冠束发，身姿修长挺拔，眉目清秀，引得街上许多姑娘都频频驻足观望。
他怀中的女人一袭血色罗裙，红纱遮面，用发簪挽住三千青丝，露出纤细的脖颈，肌肤白皙细腻。一双桃花眸灵动生辉。顾盼间，仿佛春风拂面，尽是勾魂摄魄的美态，令人移不开眼睛。
女人的玉臂勾在男人的手臂上，笑盈盈地侧头望着男人，娇羞可人。
两人的姿态极其亲昵，看在旁人眼里，俨然是恩爱夫妻。
沈劫生的心中猛然跳跃一记，她的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不愿挪开半寸。胸腔内似有火焰燃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是荆以秋。
她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双腿仿佛灌了铅般难以迈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幸而身后的掌柜的及时搀扶着，这才稳住了身形。
荆以秋察觉到茶馆门前的异样，扭头看了一眼，顿时嫣然一笑，宛若盛夏花蕾绽放一般，艳丽夺目。
她身后的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见到沈劫生后，眉头微蹙，翻身下了马背，朝茶馆走去。
男人在沈劫生面前站定，他的声音阴柔，带着几分戏谑：“你敢用这种眼神敢看我的女人？”
他是方明轩，方兴在官场上做官，家中的产业自然也遍布江浙，他是在外出途中偶然遇到五娘，便死皮赖脸跟着她回了江南，如今已经在扶绥县安顿下来。
方明轩从小便习惯了别人畏惧的眼神，但凡见到他的人，都会战战兢兢地行礼拜见，唯恐惹恼了他。
沈劫生淡漠道：“她是你的女人？”
方明轩微眯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劫生。
在他眼中，高挑清矜的少年意气风发。只是，眼神有些涣散，仿佛丢失了焦距，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方明轩轻蔑一笑，说：“不是我的女人，难不成是你的？”他的目光又在沈劫生的身上扫视，似乎在评估她值不值得自己出手教训一番。
他的语气带着不屑：“你也配？”
沈劫生欲朝荆以秋走去。
方明轩伸手拦住她：“怎么，你还要走？莫不是被我吓破了胆子，不敢跟我斗？”
沈劫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
方明轩没料到沈劫生会突然发难，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你敢推我？”方明轩勃然大怒，“找死！”他一甩鞭子，凌空抽来，直奔沈劫生的面门。
沈劫生连躲都未躲，一个错身，避开了鞭梢，同时擡脚踢了过去，踢在方明轩的腰际。他的身体便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去数丈远。
周围围观的众人都看傻眼了。
“这小哥儿…”掌柜的咽了口唾沫。连忙躲在一旁。
“大胆！你竟敢伤我家少爷！”方明轩的随从冲过来护主，怒指着沈劫生吼道。
沈劫生一招擒拿手，扣住其中一随从的喉咙，刚想施力。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连忙松手，后撤了一步，一脚踹在那随从的腹部，他吃痛，摔了个狗啃泥，嘴角淌血，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沈劫生脸色涨的通红，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她的心脏仿佛被铁锤砸过一般疼痛难忍。她强撑着擡眼看向马背上的女人，女人面无表情，只是双目中闪烁着奇怪的神采。
她咬了咬牙，再度提气运功，却感到体内气海内一团乱麻，无法调和。
方明轩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原来是个纸老虎，给我上！”
他一声令下。
一干随从各自拔出武器，纷纷冲上来，沈劫生勉强应付几个，已是精疲力竭，最终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银色面具滚落在地，反射着寒芒，衬托出沈劫生苍白的面容。她被众人包围着，周身皆是刀剑，一时间难以逃脱。
方明轩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讥讽地笑道：“小白脸，戴着个面具装神弄鬼？”
“闭上你的臭嘴！“沈劫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躺在地上喘息。
“我呸，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我面前放肆，今日便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方明轩说罢，擡起右脚，就朝着沈劫生的脑袋狠狠踩下。
沈劫生心中苦笑，自己果然是个废物，不管怎么努力，始终摆脱不了。
她眼睛紧盯着那带着泥土的鞋底，心中悲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骤然掠了过来，一巴掌扇在方明轩的脸颊上。
方明轩只觉耳朵嗡的一声响，踉跄着摔倒在地上，被扇得眼冒金星。他心中充斥着愤恨，擡头一看，顿时睁大了双眼。
他结结巴巴道：“五娘…你为什么帮着外人？”
荆以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中闪着冰冷的寒意：“我何时成了你的女人？”她转头朝着沈劫生看去。两名随从正反按着沈劫生的胳膊，强行压在地上，她本就清冷出尘，此时一动不动地趴在哪里，就像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她似乎也消瘦得厉害，那手腕纤细得可怜，感觉稍微用力便能折断。
而那两旁花白的鬓角太过显眼，荆以秋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微微拧眉，眉宇间的痛苦尽显，流露出几分凄哀孤冷。
白日风急忽起，树叶飒飒作响，夏日盎然，沈劫生却如沉寂在冬日再无生命的枯木与这满眼生机的景象格格不入。
沈劫生微微扬了唇角，没有说话。
方明轩被女人的气势震慑住，连忙赔笑道：“五娘，你误会了，刚刚我只是在试探她，没有恶意。”
荆以秋嗤笑一声：“试探她？”
方明轩讪讪地点了点头。
荆以秋冷声问：“那么现在你试探完了吗？”她的目光在沈劫生和方明轩之间来回转悠，语调轻佻：“试探完了，就赶紧滚吧，免得待会儿脏了我的眼睛。”
这句话明显是对方明轩所说。方明轩的脸色青了青，不甘心地瞪了沈劫生一眼，带着人匆匆离去。
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也逐渐散去。沈劫生这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捡起银面具吹了吹，重新戴在了脸上，她的眼神平静如水，仿若刚才出糗的不是她一般。
沈劫生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荆以秋淡淡瞥了她一眼：“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沈劫生笑笑：“姑娘，你可否留下个姓名，改日报答？”
荆以秋冷哼一声：“不必！”她转身便往酒楼里走去。
沈劫生跟了上去，急忙道：“姑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荆以秋脚步停了停，转过身，道：“不需知晓我的名字，我们萍水相逢。”她的语气微妙了许多，又道：“你这种负心人，反正早晚会遭报应的。”
沈劫生怔了怔，忽而朗声笑道：“姑娘言之有理，我记下了！”
她一路跟着荆以秋到了酒楼二楼的雅间，荆以秋吩咐店伙计准备些酒菜，她则一本正经地坐下来等着。
荆以秋也懒得搭理，她站在窗边看了看，街上依旧熙攘繁华，人潮涌动。随后，她收回视线，说：“你还不走吗？”
她转过身，正巧撞进沈劫生含笑的眸子里，心头蓦然一跳，急忙移开视线。
沈劫生道：“姑娘不介意在下在此歇歇脚吧？而且我想姑娘可能误解了，我并非是负心人，至于是谁污蔑的我，我一定找出真凶，替我的清誉讨个公道。”
说完，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神情散漫慵懒，一双冷如墨玉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向荆以秋，似也沾染了盛夏阳光。
荆以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飞起了两片绯红，心中暗骂自己怎么总是被这人勾引。
她低咳了一声，佯装镇定道：“既然你要喝酒，我就陪你。”
沈劫生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