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东流逝水,时至深秋,寒意渐起。
树上的叶子零落几片,在清晨的雾水中盘旋着不肯下坠。
公主府外,一辆豪华的马车停靠在门前。
马车里坐着一名身穿鹅黄色锦缎裙裳的女子,她容貌姣好,一头青丝随意绾了个髻,用金步摇固定住。
此女子正是齐宛,如今年芳十八。
马车旁边正站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是年纪不大的少女。
门外候着的下人纷纷跪倒行礼:“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轻柔的嗓音传来,让人不禁心神一荡。
下人谢过,起身站到两侧。
车帘被齐宛的贴身丫鬟倚湘掀开,齐宛擡手扶住倚湘的手背,下了马车。
她擡头望了眼气势恢弘、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轻轻叹了口气。
倚湘见齐宛面带忧伤,忙安慰道:“公主不必太过担心,虽是和亲。但您不用前往鄯善,也能陪伴陛下左右。”
齐宛低头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掌心,那上面纹路明显的指甲划痕,昭示着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无助。
她轻轻抿嘴:“或许吧。可本宫的命运始终掌控在别人手中。”
自齐钰继位,一众亲王相继被废除,晋王更是死无全尸,这让齐宛一改娇纵跋扈的性格,收敛不少。而齐钰也没亏待她,赐了公主府,给她配了侍卫和奴婢。
但齐宛的心底却很清楚,齐钰对她的宠爱并非源于亲情,只是自己还算有用罢了。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倚湘也跟着难受起来:“公主,您别想太多了。听说驸马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灭了乌孙国,是万里挑一的武将才俊。”
齐宛轻声道:“再厉害又怎样?终究是个傀儡。”
倚湘听出齐宛话中隐藏的意思,顿时大惊失色,“公主莫要乱说,驸马爷可不是什么傀儡啊...”
两人边说边走,朝着府内走去。
内院中栽种着几株四季桂,桂花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齐宛走到树下,拾了朵桂花,凑到鼻尖嗅了嗅,淡淡的桂花香味混合着桂花叶上的露水,闻上去格外舒服。
她擡眸问道:“依你之见,这驸马会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吗?”
倚湘想了想,摇摇头:“奴婢不敢断言。”
齐宛将手中的桂花丢下:“罢了,顺其自然吧。”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轻笑,笑容里尽是苦涩和哀愁。
京城街尾小巷中一间简陋的客栈里。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把长剑,他眉宇英挺,五官俊朗,正是应南。
咯吱一声,客栈门被推开。
同样几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们都蒙着脸,唯独一双阴冷狠辣的眸子露在外面。
为首男子朝应南挥了挥手:“师兄,已经打探清楚,荆师姐确是入了宫。被皇帝封了贵妃,现在正得宠呢。”
坐在椅子上的应南闻言转头,视线落在了为首男子身上,那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青年,约莫十六七岁。
这是他最亲近的师弟,名叫林浩。
应南怒骂一声:“这沈劫生真是个废物,当初就应该趁她受伤,一刀杀了!”
林浩低头道:“师兄息怒,现在咱们应该想办法先把荆师姐给弄出宫。”
应南目光沉了下来:“不急。”
说完,他又看林浩:“你可有查到,沈劫生的踪迹?”
林浩摇了摇头:“没有,这家伙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
沈劫生是个怪胎,她的武功远超常人,而且剑术高强,寻常江湖人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想找出她也并不容易。
应南吩咐道:“你继续查,不管怎样都要查出沈劫生的行踪。”
他到现在还记着许长生那一掌,可许长生早已去世。
那就父债子还,这仇,迟早是要报的。
林浩点头答应,转身带着几人离开。
客栈里只剩下一人,应南站起身,来回踱步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荆以秋的模样。
那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最漂亮最动人的一张脸,他心跳陡然加速,紧握着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将她娶回家。
过了午后。
京城街上人流熙攘。
街头卖艺的杂耍人员,各式小吃摊,酒楼茶肆都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座繁华的京城里,每天都有新鲜事物发生,也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这些人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但也有极少数的人,是权贵之家的子弟。
杜觉正在与对面一个卖面具的小贩交谈着些什么,说到兴起时还手舞足蹈,惹得他身旁的沈劫生一阵皱眉,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沈劫生穿着一件青色粗布麻衣,头上戴着斗笠,将整张脸都掩藏起来,看起来颇为神秘。
她身后跟着四名随从,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一个个虎背熊腰,浑身上下散发着彪悍的气息。
杜觉听见身旁的咳嗽声,立刻扭头看向沈劫生:“都护,怎的了?”
沈劫生的眸色微冷,不动声色。
杜觉见沈劫生不说话,便继续与小贩闲聊。
他摆弄着摊子上各式各样的面具,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买。
“公子好眼力,小的这些面具,可谓匠心独运,做工精巧绝伦,保证让您满意。”小贩一脸殷勤,一看就知道是个生意人,说的话都是套路。
“公子若是喜欢,小的送公子一张。”小贩继续游说。
更是连连称赞杜觉长得俊俏。
杜觉咧开嘴呵呵直笑,挑了张黑色面具戴上,爽快地付了小贩银子。然后朝着沈劫生挤了挤,一脸谄媚的笑道:“都护,像你吗?”
他身形跟沈劫生相差不远,长得又白净,是个翩翩佳公子,现在戴上面具还真点分不清谁是谁。
沈劫生的眼神变幻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阻止杜觉戴上面具,只淡淡说:“走吧。”
杜觉撇撇嘴,将面具收入怀中,一副无趣的样子:“都护就这点不好,对小的也太冷淡了,连个笑脸都不给。”
沈劫生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加快。
杜觉赶紧跟上,小跑几步后停下来,冲着沈劫生喊道:“都护,您等等我呀!”
他们虽说是粗鲁汉子,但长得俊朗,走在大街上,还是很招摇。
沈劫生的表情有些僵硬,她不习惯被人关注,这感觉很不好。
杜觉倒是乐在其中,时不时搔首弄姿,简直就成了焦点,引得路边的姑娘频频侧目。
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杜觉猝不及防撞上。
他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埋怨道:“都护,怎的突然停下来,您走路也不看着点”
沈劫生不悦的蹙眉:“过几日成婚,你别碰齐宛。”
杜觉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说:“哦~那您说说,为何要让小的别碰”
“要是实在忍不住,去外边找些女人。”沈劫生说着,语气越发严厉,“还有,以后不要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
说完,径直往前走。
杜觉赶忙追上去:“都护,别走啊,说清楚嘛。”
沈劫生脚步微滞:“这还需要解释什么?就是不能碰。”
杜觉一脸委屈:“小的可以不碰,不过…都护,您也是个正常男人,这万一让别人说您不能尽人道…这…”
沈劫生猛然转身,语气不善:“杜觉,我再警告你一次,别碰齐宛。还有,别跟着我,带着他们老老实实回你的驸马府。”
杜觉吓得缩了缩脖子,不再多嘴,望着沈劫生渐行渐远的身影,一脸郁闷,这都护真是难伺候。
可他又不敢反抗,只能把气撒给身后四个大汉:“看啥看!”
四个大汉齐刷刷瞪着杜觉。
杜觉顿时一哆嗦,赶忙闭上嘴巴。
这四个大汉的武功高深莫测,他虽然是沈劫生身边的红人,可如今沈劫生走了,他也不敢贸然招惹他们,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得折在他们的手里。
他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都护府里的奴隶,个顶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真是让人害怕。
不知不觉间,沈劫生已经离开街道,远离了喧嚣的人群,来到京郊处一片竹林中。
竹林环绕,四周葱翠,偶尔野花点缀,在风中摇曳,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竹子清幽之香,沁人心扉。
沈劫生缓缓往竹林深处走去。
片刻之后,她停下脚步,将斗笠取下,回头望着身后,眼底泛着淡淡的涟漪。
“你小子,来晚了!”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随即便见到三个身影,从竹丛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瘦的男子,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的模样,一身月牙色的锦袍,绣着金丝暗纹。
他一脸阴柔,看着十分病态,可是他那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
沈劫生微微颌首,算作见礼。
男子扭着腰,用手帕捂着鼻子,朝沈劫生走来:“呦,怎么这脸上破相了?真是暴殄天物。”
沈劫生面色冷漠,并未理睬。
男子自讨了没趣,脸上闪过一抹怒容,不过瞬间恢复,又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小子,求人办事,怎么是这个态度呢?”
“你只需告知,成与不成。”
闻言,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谨慎。
他轻哼一声:“你倒是聪明,不过你要明白,这可是攸关你性命的大事。”
沈劫生眼皮都懒得擡:“我是死是活,不关你事。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天经地义的事。”
男子眯起双眼,盯着沈劫生的双眼,似乎要将她看穿,半晌之后,才笑道:“好一句天经地义的事。你也应该知道,这上头的人可都不好惹,若不是有人关照…”
他说话间,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唇角,看着沈劫生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
沈劫生的眼眸一黯,冷声问:“敬事房的太监话都这么多吗?”
男子的身体陡然一震,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他的拳头握紧:“你小子好胆!”
沈劫生将斗笠重新戴上:“行了,别逞口舌之快,尽快安排我进宫,你该得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
男子咬紧牙关,脸色难堪,良久之后才吐出两个字:“成交!”
沈劫生没有再多留,转身离开,只是走了几步之后。
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男子:“尽快。”
男子一怔,旋即冷哼一声,也不答话,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