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都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会被埋在里面的！”
“是啊，都护，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啊！”
“这里面太阴森恐怖了！”
队伍里传来一连串的哭泣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让人心惊肉跳。
沈劫生紧抿着唇，没吭声。
杜觉看出她的为难，他用尽全力，嘶哑着嗓音喊道：“有骆驼替咱们挡着呢！只要等风暴停了，就安全了！”
说完，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吃了不少黄沙。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狂风怒吼，一行几十人躲在骆驼身后瑟瑟发抖。
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这场沙尘暴早点结束。
“都护…”
“都护…”
队伍里一阵骚动，杜觉身上被沙子糊满了，眼睛也睁不开，可他还是死死的抓住身边的沈劫生，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沈劫生，你说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
“什么？”沈劫生愣了下。
杜觉摇摇头，不再言语，只是手却越发握得紧了些。
沈劫生看出他在强打精神，便不再多说什么。
沙尘暴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终于慢慢平息下来，风声渐止。
队伍中虽然有不少人已经精疲力尽，但都咬牙坚持着，没有人愿意放弃。
沈劫生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上的黄沙，朝前方望去。
除了之前牵过来的骆驼，牛、羊，都没了踪影。
队伍里一阵骚动，大家都慌了，纷纷喊道：“都护！都护！”
不止牛羊没了踪影，还失踪了十几个人，而这些人基本都是他们的亲生兄弟或者拜把子兄弟，关系非同寻常。
现在下落不明，大伙儿心里都急成一团，谁还顾得上什么，一窝蜂似的往前冲去。
七嘴八舌，又急又乱，将沈劫生挤在圈中间，都在抱怨，她为什么要进京。
“都闭嘴，都给老子静一静！”杜觉厉喝一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继续开口，“生死有命。没有都护你们能活下来吗？”
他一番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
杜觉喘着粗气，又补充：“就算不报答都护的恩情！你们还要是有点良心，就闭上嘴！”
沈劫生擡脚跨到最近的骆驼旁，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以至于，已经麻木。
她低喃道：“我们得想办法找到那些失踪的兄弟们。”
杜觉深吸了口气，现在根本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干粮跟水所剩无几，更别提找人了。
可他不敢松懈，因为只要他松懈，其他人肯定跟疯了一样。
到时候，他们一样得死。
想到这，杜觉牵着骆驼走了两步，朝众人说道：“你们听着，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往京城的方向走。不然，我们都会渴死在这沙漠里。”
听见这话，众人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他说的没错，现在已经走投无路。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都护！走啊！”杜觉的话音刚落。
就有人忍不住喊道：“咱们快走，再迟恐怕连命都丢了！”
“对对对，都护，快走！”
众人立马撸起袖子开工，有些牵着骆驼，有些相互搀扶，纷纷催促着正在发呆的沈劫生。
事到如今，沈劫生只能起身，带着人离开。
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可是他说得对，只有走出去，才能活下去。
走在沙漠中，众人都很害怕，因此一路上都不敢说话，只有杜觉时不时安慰着，不要胡思乱想。
沈劫生走在前方，杜觉跟在后面，是各怀心事。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每次想到就会让她感到愧疚。
欠了那么多条人命，像是被困在一张巨网里，被密密实实的包裹着，让人无处遁形。
杜觉忽然喊了一声：“都护。”
“嗯。”沈劫生回应。
杜觉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都护，我想问您个问题。”
“什么？”沈劫生侧目，有些疑惑。
杜觉试探性的问道：“城破那日，尸横遍野。您是怎么想的？”
沈劫生沉默片刻，低声道：“没什么想法，当时只希望能多杀点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听到这个回答，杜觉微怔，心里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他忽然觉得，这个孤傲清高的“男子”，不是想象中那样冷酷，她只是表达方式特殊了一点，并不是真的无心无情。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释怀。
不管怎么说，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跟随在她身后。
队伍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繁华的京城。
杜觉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早已经磨破了皮，一行人灰头土面，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他们靠骆驼辨别方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
守城门的士兵们，见到这跟支与乞丐无异的队伍，警惕的打量着，并不放行。
为首的士兵更是厉声呵斥道：“哪儿来的野狗，竟敢擅闯京城！来人，将他们赶出去！”
“是！”士兵们应了一声，便要扑上前。
这时，杜觉忽然举起双手：“且慢！我们自己人！”
为首士兵闻言，仔细一瞧，发现杜觉的模样确实有些像中原人，但他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眼中隐含泪花，像是哭过的迹象。
杜觉急忙解释：“我们是受单于之命前来给皇帝陛下进贡的。
他话锋一转，指着沈劫生：“这位，这位是鄯善大都护。”
士兵打量了沈劫生两眼，发现确实不似流寇，这才放缓了声音：“你们来晚了好些日子。再说，你们就带来这些骆驼吗？”
这些豺狼虎豹，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沈劫生皱眉：“我们遭遇了沙尘暴，所以…”
话未完，杜觉急忙道：“还有牛羊，马上运送过来。”
士兵见他神色认真，倒也没有再为难，放了行。
这时，从远处匆匆跑来一个男人，他一边跑，一边高呼道：“来者可是鄯善大都护！”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男人跑得气喘吁吁，他擦了一把汗，大口喘息着说：“卑职乃是京畿尹周青，奉陛下的旨意，前来接待贵客。都护请随卑职来。”
说罢，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沈劫生犹豫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杜觉招呼了两声，准备让兄弟们跟着一起进宫。
尹周青笑眯眯的对他们说道：“欸，陛下只让都护一人进宫，还请这些弟兄们先去驿馆歇息吧。”
他这一句话说完，他们立马炸了锅。
“我们也要进宫！”
“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也要跟着去，不然，谁保护都护啊？”
他们争论不休，尹周青却一直笑眯眯的，并不说话。
杜觉看向沈劫生，等着她拿主意。
沈劫生思忖半晌，对着尹周青道：“这路途遥远，你看我身上脏乱不堪，暂且去歇息片刻，换身衣裳，明日再入宫觐见陛下，可好？”
“陛下有旨，即刻进宫。”尹周青不紧不慢地说，“若是耽搁了陛下召见，后果，卑职就不敢保证了。”
沈劫生眉头蹙了起来，她知道这个人一向说得出做得到，只得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就请前面带路吧。”
她又转头朝杜觉吩咐：“你先带兄弟们去驿馆休息。”
这次，轮到杜觉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这怎么成，万一...”
沈劫生摇头：“不会有万一。”
杜觉见状，只得点了点头：“都护保重。”
交代完，沈劫生跟着尹周青穿梭在城内的大街小巷。
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一辆辆马车在大街上穿行，偶尔能看到几匹骏马，或是驮着货物，或是驮着粮草。
“都护，前面是宫门。”
沈劫生应声望去，宫墙高达五丈，朱漆大门，两旁侍卫森严，手持长矛。
尹周青上前，对其中一侍卫说：“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递过去。
侍卫检查了一下，确定无误，才恭敬的将令牌交还给尹周青。
他转身：“让开！”
众侍卫纷纷退让，让出了一条路来。
“都护，这边请。”尹周青在前领路，引领着沈劫生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是皇帝平常休憩的地方。
按理说，接待使臣应该设宴招待，这次，实在有些不合理。
一路向前，越走近，就越能看见宫殿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大殿门前，是宽敞整洁的甬道，两旁站满了侍卫。
他们身材彪悍，目光凶狠，显然训练有素。
尹周青在台阶下方停下脚步，对沈劫生伸出手：“都护，请。陛下等候您许久了。”
沈劫生点了点头，踏上了台阶。
两旁侍卫的死死盯着沈劫生，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撕碎她。
沈劫生感到浑身不自在，心想自己是来见齐钰的，怎么搞得跟犯人一般。
不过想归想，但毕竟来者是客，而且现在的身份是都护。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殿内却明亮如白昼，然而从沈劫生的角度看，只能勉强看见垂帘后几个身影的模糊轮廓。
气氛十分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似乎是熏香。
沈劫生迈着沉重的步伐，轻轻掀起垂帘一角。
就见女人端坐在下首，穿着一袭淡白的纱裙，斜插着一根簪子，腰间挂着块白玉佩，嘴角正噙着一抹淡笑，似嗔似喜。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当女人突然出现的一刹那，看到她娇艳明媚的面孔，沈劫生的心，不由颤抖了起来，她鼻尖忽然泛酸，竟是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