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景仁宫前院里的几株白海棠树,开得有些晚了,在夜间尽数绽放。
白色的海棠花开,密密匝匝布满整个树冠,远远望去,就如同一片云朵落在树上,煞是好看。
树下摆放着石桌和石凳,还有几只竹制雕刻而成的小兽,看上去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这时,有一道倩影出现在树下,身着大红色拖地长袍,绣绘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罗带轻系住盈盈蛮腰,愈发勾显柔弱之美。
泼墨长发绾着着五凤朝阳髻,两鬓斜插牡丹珠花簪,发端垂下凤涎流苏金步摇,脸上略施粉黛,明艳动人。
她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手执玉杯,抿了一口茶。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一个身材瘦高、年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冲进来,神情焦虑不安的喊着。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这男人是齐钰身边的贴身太监,常福。平常负责伺候她饮食。
此时他匆忙赶来,可见是出了什么事。
段筠溪转过头看向他,眉梢轻挑,嘴角挂着淡然自若的浅笑:“何事慌张?”
常福喘匀了气:“陛下身体突感不适,今晚怕是来不了景仁宫。所以陛下特意命奴才来知会一声。”
段筠溪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恢复平静,将手中玉杯重新搁置在石桌上,起身缓缓往外走。
她走到门前停了下来,回头对身后的常福说:“带本宫去见陛下。”
“这…”常福搓了搓双手,犹豫了一瞬,才小声道,“皇后娘娘,陛下不想见您。”
段筠溪闻言顿时冷了一张俏脸,眼底涌出一丝怒火,但很快又掩去,转身继续向外走。
常福见状心里暗叫不妙,连忙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解释:“娘娘!娘娘!陛下这些日子心情不佳,您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怜儿,拦着他。”段筠溪没理会他,只冷声吩咐候在一旁的贴身丫鬟怜儿。
怜儿听令上前,挡住了常福。
常福急的满头大汗,连声说道:“怜儿姑娘,你可千万别让娘娘做傻事啊!”
怜儿却不为所动,依旧死死拽着他的胳膊。
段筠溪出了景仁宫,没有往养心殿方向去,而是一路行至凤鸾宫。
守宫门的太监们见是皇后来了,一瞬间脸色大变,欲通报,刚张开嘴就被段筠溪给喝止。
段筠溪淡淡扫视着守卫的众太监,声音清冽:“本宫要见陛下,谁也不能阻拦。”
太监们对视了一眼,纷纷将视线移开,低声应了句:“是。”
话落,段筠溪已经迈步进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皇后娘娘可真敢来…
皇帝身子不爽利的事早就传遍后宫,除了偶尔翻玉贵人的牌子,连景仁宫中都不曾去过一次,这皇后娘娘却偏偏不怕死的往枪口上撞,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凤鸾宫内灯火通明,齐钰正躺在软榻上休息,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微眯着眼睛擡起了手:“让她进来,你们都下去。”
玉儿正坐在软榻旁给齐钰揉着腿,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住。
竟然闯凤鸾宫,真是胆大包天。
她刚要说话。
齐钰淡淡瞥了一眼,意思很明显。
玉儿咬了咬唇,虽不乐意,但也没法子,只能悻悻离去。
很快,段筠溪便走了进来,在离软榻一丈之处停下,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齐钰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厌恶,随手把玩着大拇指处的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怎么来了?”
段筠溪起身走上前,在软榻前跪了下来:“阿钰,你为何一直不肯见我?就连新婚大喜的日子也不…”
“新婚大喜?”齐钰似乎觉得这个词刺耳,猛地擡起手把扳指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段筠溪一怔,眼眶顿时泛红,泪水滚落下来:“你竟是这般嫌弃我,那你为何要娶我?”
齐钰看了她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因为你爹是段天成。”
成亲,只是一场交易,用来稳固江山的工具罢了。
一颗心像是跌入冰窟中,冰冷的寒意渗透进每一寸肌肤,让段筠溪忍不住瑟缩颤抖,心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难受至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她终于鼓足勇气,颤抖着嗓音问道:“你...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
齐钰目光幽深,低沉的反问:“你希望朕怎么回答?”
“我...”
“我爱不爱你,与你无关。我娶你只是为了巩固政权,乖乖做好你的皇后。”
段筠溪眼底的悲伤更甚,身子也跟着剧烈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
她声音嘶哑:“原来,在你眼里。我和那些女人都没什么区别...”
“你是朕的皇后!”
“我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段筠溪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近乎吼了出来,“既然我们之间毫无情谊,我们何必惺惺作态!”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段筠溪脸上,齐钰面容阴沉,她薄唇轻勾:“段筠溪,你是在威胁朕?”
段筠溪捂住脸颊,擡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年少时的一句句欢喜的话犹在耳畔回荡。
“阿钰,我以后就是你的妻子了,你会疼我一辈子的对不对?”
“会的。”
她温润俊美的面容,深邃如墨的瞳孔,一幕一幕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烁。
那时的她对她百依百顺,疼爱呵护,她以为那是爱。
“齐钰,我要跟你和离。”段筠溪眼底的哀戚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决绝,“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齐钰眼神倏然冷厉,眼底的杀意一览无余,她伸手扣住段筠溪尖细白皙的下巴:“你以为,这种事情由得了你吗?”
眼神像锋利无比的刀刃,割的段筠溪生痛,可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只是倔强地盯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
过了片刻,齐钰松开了扣住她下巴的手,声音冷漠至极:“朕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丢下这句话,齐钰起身大踏步离开了寝殿,段筠溪愣愣地坐在原地,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听到寝殿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目送着齐钰上了龙辇离去。
玉儿走进寝殿内,看到段筠溪眼角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痕,轻叹了口气说道:“姐姐,您这又是何必呢?”
段筠溪摇摇头,眼神黯然:“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
她和齐钰,不是夫妻,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罢了。
她只是想和齐钰在一起,仅此而已。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齐钰的冷漠,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任凭齐钰玩弄于掌心。
玉儿见段筠溪情绪不佳,劝慰了几句便差人将她送回了景仁宫。
翌日一早,和离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谁都没想到这段家小姐,居然敢提出和皇帝和离。
这可真是,不畏死。
养心殿内,一身明黄色锦袍的齐钰端坐在龙案前批阅折子。
一旁的常福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昨晚没睡好吗?要不要奴才叫张太医来瞧瞧?”
齐钰放下朱笔,擡头看了常福一眼,冷笑了一声:“不必。”
常福闻言,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齐钰继位之后,“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
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也是百姓的福星。
只是,她的性格,有些暴戾了,幽禁太子,除掉晋王,剩下的王爷有些得了封地,逃离了京城,有些则消失的无声无息。
在齐钰眼中,除了龙椅,其他人的命根本无足轻重。
常福偷偷瞟了一眼齐钰的表情,发现齐钰脸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怒意,他心头暗忖:这陛下还真是能忍!
他正欲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通政使匆匆进了殿,单膝跪地:“陛下,臣有急奏。”
齐钰放下手中的折子:“呈上来。”
通政使将奏折呈递到齐钰面前。
齐钰接过奏折阅了一会,眉头微微皱起,她放下奏折,看向通政使:“你确定此次的奏书没错?”
通政使躬身答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使臣明日便到京城。”
齐钰沉吟片刻,道:“你派人去城门处候着吧。”
“臣遵旨。”通政使领旨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