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谷 作品

古代篇之姜去寒

古代篇之姜去寒

从牢房中走出来的莫婉玉上了马车,她闭目伏在抱枕上,冷汗随着马车的行进,一颠一颠地滴落下来。

侍女见状,忙叮嘱车夫行驶得慢一些。

颠簸减轻,莫婉玉长长地舒了口气,眉头依旧扭在一起作结状。

想到昨晚姜去寒不仅救了她、还救了她的孩子,莫婉玉心底仿佛被一个大手死死捏住,让她喘不过气。

还有刚刚分别时,姜去寒的善意叮嘱,莫婉玉恨不得自己现在就疼到晕死过去。

姜大夫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被自己拖累成现在这个田地。

侍女坐在一旁,帮莫婉玉擦着额角的汗,眼中全是心疼,她安慰道:

“小姐,不必再为姜大夫的事情忧心了,你不是说,明日这件事就会有转机吗?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莫婉玉听见这句话,呼吸声顿时轻了很多,马车内安静下来,连车轮遇到石子时的碰撞声都清晰可闻。

莫婉玉面露悲戚:“哪里有什么转机?”

她擡起头,鬓角上又涌出一些冷汗,挤出一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表情来:“那是我为了让姜大夫不要害怕,有意说出来的。”

在得知姜去寒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当做妖女并要被烧死时,莫婉玉连忙命人包了银子,送去了县衙,希望能让县令网开一面。

半天过去,这银子和消息一同石沉大海。

她又写信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盼父亲能够利用自己的人脉帮一帮姜去寒,父亲只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马车内再次安静下来,莫婉玉平息着身上的疼痛,侍女帮她擦着冷汗。

“劄劄劄劄……”

织布机的声音穿过缝隙,挤进了马车中,就在声音即将远去时,莫婉玉好似想起了什么,命马车停了下来。

“咚咚咚……”

织布机的声音歇住,紧接着是“嘎吱”的开门声。

开门的人见到莫婉玉,脸色一变,就要将门关上,却停在了侍女卡进来的手臂上。

莫婉玉压低了声音:“我有个事情,想请赵大娘帮忙……”

被称作赵大娘的人没有说话,她抓住侍女的胳膊甩了出去,随后冷冷道:“我只是一个农妇,可不敢帮莫夫人的忙,谁知道日后我会不会也被当成妖女,落得一个被烧死和浸猪笼的下场。”

赵大娘在莫婉玉府上做事,昨日莫婉玉难产,没有生息时,是她将姜去寒请过去为莫婉玉医治的人。

谁料带来母子平安的欢喜结局的姜去寒,却迎来这样一个下场。

赵大娘也替姜去寒觉得心寒。

“赵大娘,麻烦你开开门。”

莫婉玉不敢再敲门,生怕吵醒了周围的邻居,让他们出来看到自己,因而只能低声道:“姜大夫的事情非我本意,现在想请你帮的忙,或许还能救姜大夫一命,你开开门好吗?”

侍女也连忙道:“赵大娘,看在能救姜大夫的份儿,开开门吧。”

木门再次被打开,赵大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莫婉玉:“说吧,什么忙?”

莫婉玉恳求道:“姜大夫被污蔑为妖女,可你我都清楚,事实并非如此。我打算写一封请愿书,把姜大夫曾经对我们的恩情和医术的高明之处都写下来,再签上我们名字,不会写名字的就摁上手印。”

莫婉玉是在路过赵大娘的屋子时才想出的这个主意。

金银财宝无法让县令改变主意,那受过姜去寒之恩的她们联合起来,呈上请愿书,以民意胁迫,是不是就可以让县令大人改变主意。

想到这里,莫婉玉激动起来,她的声音中带着期待:“赶在明日午时之前呈给县令大人,我们或许还可以救姜大夫一命。”

赵大娘没有说话。

她看着莫婉玉,半晌之后,她道:“我不愿意。”

在莫婉玉的错愕神情中,赵大娘躲闪着目光,吞吞吐吐道:“夫人,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了。尽管姜大夫也曾有恩于我,可我不能不顾我的孙子。我的孙子还年幼,她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冒险。”

请愿书,自古至今,这个东西最有用的时候,就是合那些官员心意的时候。

若是不合……赵大娘打了个寒颤,这男县令今日的作为,分明是要置姜大夫于死地,她不能去触这个霉头。

面对再次闭上的大门,莫婉玉没有放弃,转而问身边的侍女:“你知道姜大夫还治过哪些病人吗?”

赵大娘不愿意,还有孙大娘周大娘王大娘钱大娘,被姜去寒治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就算一个人不愿意,那还会有很多人同意写下自己的名字。

莫婉玉跟着侍女敲响了另一户人家的门,很快有人走了出来,听说要救出姜去寒时,对方如赵大娘一般应了下来。可是一听要写请愿书,她摆摆手,紧闭大门,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

通过缝隙,她告诉莫婉玉:“若是我家那位知道我做这事,会打死我的。”

莫婉玉打算继续劝说,这人却合上了最后一条缝隙,隔着厚重的木门,她祈求道:“莫夫人,你不要再逼我了。”

没关系,莫婉玉安慰自己,还有别人。

莫婉玉坐在马车上,看着侍女轻轻敲着一家又一家的门。

有的人不愿开门;有的人听见敲门声开始怒骂;有的人开了门,听见来意后,又飞快关上了门。

一次、两次、三次,……,莫婉玉心底的期待在一次次的敲门声中,一点点被消耗。

一夜过去,只有三两人愿意站出来。

第二日快到午时,柴升阳和姜去寒被带出监狱,押入牢车,穿过大街,跨过小巷,来到了城南的菜市场口,被绑在了已经准备好的柱子上。

在柱子燃起,将这两个妖物烧死在这里。

这里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姜去寒和柴升阳刚被绑上去,周围就聚了一大批人。

不明真相的过路人很快就被知情者介绍了这二人是何来历,又做了什么事情,施展了哪些妖术,所以英明神武的县令大人下令捆在这里。

围观的人中不乏有姜去寒曾治病过的人,听到他们说姜去寒施展的是妖术,她们再三沉默后还是没忍住与这些人争辩起来:“那是医术,不是什么妖术。姜大夫是治病救人的良医,才不是什么害人的妖怪。”

旁人问:“治病救人?我看不见得。若你说说,她的丈夫是怎么死的?”

在一片纷杂的声音中,午时缓缓而至,看着眼前这个场面,姜去寒再去相信莫婉玉口中的“转机”,那她就白活了三十年。

就在姜去寒准备让九湘带她离开时,姜去寒再一次看到了莫婉玉。

莫婉玉穿着一身素服,愈发显得面色苍白。

察觉到姜去寒的视线,莫婉玉对她浅浅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难道真的有转机?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姜去寒咽了下去。比起四处漂泊,她更愿意待在这个地方。

午时一刻时,青了一只眼的男县令才姗姗而来,坐在了准备好的椅子上。

看到姜去寒二人被捆得死死的,男县令心中的最后一点害怕也消失殆尽。他命人打着小扇,品着茶,等午时三刻一到,他一声令下,这两个妖女就会全被烧死。

至于张氏一族说的财物……

笑话!那明明就是他的钱,还轮得着张氏一族分给他?

九湘越看这人就越觉得面目可憎,她上前打翻他的茶水,在男县令咋咋呼呼整理衣服的间隙,她又一脚踹在椅子上,毫无准备的男县令先后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一圈,顿时引来了一片哄笑声。

光天化日下却出了这等丑样,被扶起来男县令恼怒至极,视线落在正在笑着的柴升阳时,他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午时三刻,烧!”

旁边有人提醒,“大人,三刻还没到呢。”说罢指了指头顶的太阳,“若是现在就烧,会不会烧不死她们。”

午时三刻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可以让所有的阴诡之物之消失于无形。

他用着商量的语气道:“到时候她们来找我们报仇该怎么办?要不再等等。”

午时三刻还没到,这怎么能杀人呢。

怒火中烧的男县令此刻如何能听得进去话,见身边人还没有动作,自觉威严被损的他一脚踹了过去,“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本官亲自动手吗?”

没看到这些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吗!

眼见着拿火把的人逐渐靠近,九湘将人踢翻在地,跳到姜去寒身边,就要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带着二人逃离这里。

转机?

哪有什么转机。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大人,手下留情。”

是莫婉玉的声音。

九湘停住手上的动作,与姜去寒一同看向那边,只见人群中的莫婉玉不知何时跪在了县令的面前,手上还捧着一张纸。

这是……

莫婉玉口中说的转机吗?

才出了洋相的男县令见到事情又一次被打断,语气愈发不善:“你是谁?”

莫婉玉目光坚定:“民妇莫婉玉。”

随后她道:“大人,你不能杀姜大夫,她不是妖女。前夜我难产,是姜大夫用尽毕生所学救了我和我的孩子一命,只是那种方式以前没有人见过,这才被我丈夫误认为是妖术。”

“不是妖术?”

椅子被重新放在了身后,男县令坐了上去,被打断的他忍着脾气:“不是妖术,那你说说,昨日在大堂之中,无缘无故地,本官为何遭人毒打?”

昨天到今天,他出了那么多糗,全是因为姜去寒。

眼眶上的淤青隔了一夜都没散去,若不是他拿女人用的胭脂水粉抹了抹,掩饰了一二,想必今天都不能见人。

她怎么可能不是妖怪。

“大人,此事必是巧合,我以性命担保,姜大夫她绝不是妖怪。”

说完,莫婉玉顶着所有人的视线,举起手中写满字的纸张,“这是民妇写的请愿书,姜大夫医治好的病、做过的事情,上面记录了一部分,请大人明鉴。”

请愿书的末尾空空荡荡,留下名字的只有她和与她一同长大的侍女,还有那两三个被姜去寒曾经医治过的人。

只有寥寥数人又如何。

在来这里之前,她安排好了后事,也命人将她的孩子藏身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就算今日她遭遇不测,她的孩子也会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她害得姜去寒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此时她理应站出来,为姜大夫争取到一条活路。

姜去寒告诉九湘:“早知她说的转机是如此冒险的行为,昨晚我们就该离开这里。我辛辛苦苦救活的病人,可不是计划着让她们送死的。”

这县令为什么杀她,姜去寒心底一清二楚,但莫婉玉不知道。

此刻莫婉玉拿着请愿书站在这里,无异于送死。

正如姜去寒所料那般,男县令看到请愿书后,笑了:“你不是说这妖女治好了很多病,怎么这张纸上,就写了六个人的名字?”

六个人的请愿书,滑天下之大稽!

莫婉玉准备了一上午的请愿书,在县令大人手中变成了一把碎雪。

碎雪落在莫婉玉身上,压垮了一直在支撑着她的东西,她看向姜去寒的视线中,充满歉意和愧疚。

她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办法。

她尽力了。

心知自己不会有事的姜去寒,此刻只想把莫婉玉从这场祸事中摘出去,避免在她们逃离此地后,莫婉玉遭遇不测。

只见她神色郑重,语气冷淡:“莫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确是……”

我确是妖女,迷惑了你。

姜去寒的话被迫中止。

眼前的突变震惊得她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