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之王清莞
诗中描写一个有了意识的镜子每日被迫面向自己讨厌的主人。因为被固定在梳妆台上,她无法反抗,挣扎不得,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向身边的物什求救。
若是身边人也无法帮她,她只有变成碎片,希冀可以割伤每一个迫她之人。
曾被困于方寸之地时的王清莞,最常做的事就是研究各种各样的诗,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她创造出的女子诗,这里面蕴藏着的信息是她迫切需要的。
每个人写诗的风格不同,王清莞现在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穿过这些字里行间抓住真正书写它之人。
诗可以誊,署名可以换,但风格始终不会变。
眼下这首诗真正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名为钟熙至的女子。
钟熙至与姜知彰差不多年岁,她是王清莞最初选定的四个人之一,正是九湘在定安长公主大寿之日看到的与少男在假山间举止亲密的女子。
钟熙至遭遇了什么在这首诗中只能揣测出一半,但可以确定的是,钟熙至写这首诗或许是为了求救。
诗中的后半段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结局,无法改变现状的话她宁可鱼死网破。
“需要她时她冷眼旁观,如今遇到危险了又找人求救,她怎么好意思作出这首诗?”
尽管王清莞从来都没有打算依靠她们,可九湘仍为钟熙至的临阵逃脱而愤愤不平。
姜知彰被父亲关在家中尚能想法设法逃出,她呢?
王清莞和九湘持相反意见,“大寿当日一不小心就会殒命,这你也亲身体验过,她不来是人之常情。不过……”王清莞面色犹豫:“可直觉告诉我,这孩子并不是会临阵脱逃的人。”
一个人写的诗再怎么伪装,比如姜知彰那样的繁花似锦,读诗的人仍能从里面探寻到主人的部分性格。钟熙至的诗则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虎的莽劲儿,这和王清莞年轻时候如出一辙。
这是王清莞一直都为钟熙至开脱的原因。
“她当日或许真的有什么事耽搁了。”
当初的王清莞不会逃脱,如今的钟熙至也不应该逃脱才是。
“能有什么事耽搁?”
九湘不懂诗,在王清莞多日的有意教导下,她也只能看出诗表面上写的是什么意思,至于更深一层的人物性格,九湘目前还看不出来。
“这次你若是不计前嫌救了她,不担心日后她再次背叛你吗?”
“她不会。”
王清莞语气笃定,仿佛她已经通过诗彻底了解了钟熙至的为人。
王清莞决意去救钟熙至,九湘持相反意见。
可当王清莞打算前往钟府时,九湘尽管不情不愿还是认命地追了上去,她生怕王清莞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她毕竟是辅佐王清莞的。
钟府此刻比平时要热闹一些,往往来来的人将四处购买来的红绸装点在各处建筑上,时不时地有人指挥着将东西搬来搬去,这是钟熙至几日后就要嫁人的缘故。
难道钟熙至被迫嫁人,这才写了一封求救信?
可钟熙至的夫君不是她亲自挑选的吗?九湘后来特意查过,正是那日与她在花园里私会的少男。
王清莞起初成为君家族长,冷嘲铺天盖地,直到夸赞君家门风的声音出来后,这股声音才渐渐消退。真正发生改变是外人见王清莞将君家管理得井井有条,才知道此人不可小觑,这时候的王清莞陆陆续续地收到各种帖子,这代表她得到了一定的认可。
因而在这个时候,王清莞就快就被钟熙至的母亲出面接待。
在王清莞提及来意后,钟熙至的母亲将为什么寻找自己女儿的疑惑压下去,用一种为难的语气道:“她后日就要成婚,按照规矩,出嫁前三日是不能见外人。”
“你若是不急的话,有什么事可以等她嫁人之后找她;若是十万火急,可以由我这个当母亲的来转告。”
王清莞周身环绕着儒雅之气,脸上的笑容中带着歉意:“听说令爱尤善写诗,夫人可能听说过我,平生最爱诗词歌赋,所以不顾一把年纪厚着脸皮想着找她切磋一二。”
“一时间忘记了还有这个规矩,倒令夫人你为难了。”
余光中,九湘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哪里会作什么诗!
在王清莞开口的同时,钟熙至母亲的心沉了下去,慌乱间差点失态到将这句话喊出来,所幸理智控制着她。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脸上强行堆着笑:“我那个女儿哪里会做什么诗?不知道王娘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不要被人骗了才好。”
似是觉得这一番话有些生硬,又捂着嘴佯装笑道:“若是会作诗,我早让她也去陛人说梦,作诗是男人才会的事情,咱们女人里面,会作诗的也就王娘子你一个。”
“还有姜家那个小丫头。”
京城中真正会写诗的人都被一群强盗当做垫脚石,只有王清莞和姜知彰拼死挣扎才摆脱垫脚石的命运,才能和一群踩着别人尸体的强盗一同浮在太阳照射的水面上。
钟熙至的母亲不会不知道内里的真相,可是也如王清莞的母亲一样,对这些踩着无数具尸体的强盗行为视而不见。
王清莞面上笑意不减,却不如之前真心,脸色也因为这番话在不动声色地间沉了下来。
她垂着眼睛,语气淡淡,“钟夫人过誉了,我哪里会做什么诗,不过是运气好,会拼凑几个字罢了。”
王清莞语气中的冷淡并不明显,钟熙至母亲毕竟很快闻了出来。想到前不久定安长公主大寿上发生的事,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
在王清莞面前说这些,她会信?
这是九湘第三次来钟府了,和王清莞分别后,她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就找到了钟熙至的院落和钟熙至的身影。
她正在屋子里的一个圆桌前摆弄着手上的红布。
她身边站着一个少年,看着比钟熙至稚嫩几岁,一脸倔强,看起来不像是侍人,而是钟熙至的姊妹。
钟熙至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红布折叠整齐后,她看向身边站着的少年,“你想好了吗?”
少年脸上稚气未脱,满是倔强:“我不愿意。”
争执的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到房间内多了一个人。
“你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呢?”钟熙至扬唇一笑:“母亲和父亲都同意让你做我的陪嫁丫鬟,和我一起嫁过去。”
“我们姐妹二人还在一起,和以前一样互相照料,这有什么不好?”
“一点都不好。”少女脸上看不出丝毫笑意,她严肃道:“你要我随你嫁过去,不过是继续想要我给你写诗而已。可是姐姐,我是你的妹妹啊,过去给你写了那么多诗,你还觉得不够吗?我出生不是为了给你做这些的。”
她听见了什么?
九湘正在摩挲的花瓶差点从桌子上摔下去。
“那你要做什么呢?等过几年你还不是要寻找一个人嫁出去。”
钟熙至脸上笑意不复,“你要怎么嫁?显露出自己的才华,把自己嫁给一个垂涎你才华的畜生。还是保持现在这个模样,下嫁给一户没有钱只能过苦日子的人家?嗯?”
“我不一定要嫁人。”
无由来的,钟干干很抗拒成婚,仿佛她会因此而损失什么重要东西。具体会损失什么,钟干干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不是正好吗?干干,那你就陪在姐姐身边,姐姐保护你,一辈子都不把你嫁出去。”钟熙至语重心长地劝说:“你要相信,姐姐是不会害你的,姐姐给你安排的路绝对是最好的。”
钟干干大声地反驳:“我不愿意。”
她一脸抗拒,“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在小时候就不会抄我的诗去跟父亲说这是你写的,然后获得母亲和父亲的疼爱,而我呢?你逼着我不要将这一切说出去,否则就要割掉我的舌头,你不记得了吗?”
“你如今又何必冠冕堂皇地说这些?无非就是希望我继续帮你写诗,维护你丈夫的尊重罢了。”
“你真这么想?”钟熙至面色平静。
“当然!”钟干干大声道。
“你不愿意也没有办法,爹娘已经同意你当作陪嫁,随我一起嫁出去了。”钟熙至像是一只偷了油的老鼠,“除非你愿意现在显露自己的才华,这样爹娘就会让你留下来,然后把你——”
“卖个好价钱。”
钟熙至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至于不成婚,那你只有出家当姑子才能做到,你会吗?”
“与其跟我在这里倔一些改变不了的事情,不如回你的房间去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出来,后日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将折好的红布递到钟干干身前,不容拒绝:“把这些放好,然后你回去把东西好好整理整理。”
直到门被怒气冲冲的钟干干甩出“嘭”地一声,九湘才回过神来。原来钟熙至的诗不是她写的?
心中对钟熙至的不喜欢又增了一分。
钟熙至看着又被弹开的门,低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