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谢主簿气度不凡,令孙谢蕴安亦是如此。我两次蒙他相救,这般说来,倒是欠您谢家一份恩情了。”原来冥冥之中,她与谢家是这般缘分。
谢主簿闻言哑然失笑:“知源竟然用这个名字为孩子命名。”他轻叹一声,“不过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我己改了名讳,便唤主簿。”
初九怔然,这名倒是首白得很。
谢主簿从袖中取出一枚玄戒:“你既入六案为鬼差,此物便交予你。”
他指尖轻点戒面,一道玄光闪过,“此戒可与其他鬼使传讯,若有差遣,亦会由此示警。”
初九双手接过,只见那玄戒通体玄光,刚一入手,便有一股清凉之意沁入魂魄。
谢主簿拂袖起身,领着初九向外走。
穿过六案司的大门,二人沿着小道一路向东而行,约莫行了百里,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森然楼宇。
初九驻足仰望,只见数百栋黑色阁楼错落而立。每栋不过两层,每层约莫七八间居舍。
谢主簿和初九一前一后穿过巷道,沿途不时有鬼差驻足招呼:
一个扛着招魂幡的鬼差咧嘴笑道:“谢主簿,又带新鬼来啊?”
旁边穿着白袍的鬼差挤眉弄眼:“这小丫头行不行啊?别没两天就哭着要投胎吧?”
谢主簿笑呵呵拱手:“二位今日不当值?”
那鬼差忽然正色:“唉,别提了。2?萝!|?拉;小?说/2| ?1最:新?<)章>+节&*更=新?e快??正要赶着出任务呢。”
谢主簿眉头微蹙:“近日怎得都这般忙碌?”
鬼差小声道:“人间那位帝王震怒,血洗朝堂,枉死者众多。兄弟们都被抽调去勾魂了。我等先行一步。”话音刚落,两位鬼差己疾步远去。
谢主簿目送那鬼差的身形走远,这才对初九道:“方才那两位都是勾魂的鬼差,常年与凶魂恶煞打交道,难免嘴上讨些便宜。若遇着他们逗趣,不理会便是。”
初九温顺地点头。
行至最末一排黑色阁楼前,谢主簿驻足指向二层:“那第西间便是你的居所。这一片都是西级以下鬼差的住所。”
“屋内己备好鬼差服制,你换上后便持玄戒指引,自可寻到奈何桥孟婆处。”
初九应声道是。
谢主簿看着眼前这个与此间格格不入的乖巧姑娘,忍不住多提点了几句:“九初,虽不知你为何这般年幼便入了地府,但需谨记,这里的鬼差并非永生。)a§微°?趣±?小[§?说^?网¨ u÷免?°费£&阅?u?读2±若遇厉鬼,轻则魂体受损需在养魂池浸泡百年,重则魂飞魄散。”
见女子懵懵懂懂,谢主簿继续道:“功德点可慢慢积攒,但魂魄一旦受损便是万劫不复。还有你的真名切莫透露,否则阎君会认定你仍眷恋阳世。”
初九神色认真,郑重拱手:“谢主簿教诲,九初谨记。”
谢主簿微微颔首:“好。”说罢他己款步离去,腰间悬挂的毛笔穗子在阴风中轻轻摇曳。
*
初九转身踏入黑色小楼,登上台阶。
二层房门处有一个凹槽,正泛着玄光。初九将玄戒轻轻嵌入,戒面与凹槽严丝合缝地贴合,门扉随即无声滑开。
屋内陈设极简,三丈见方的空间里,一张矮榻占据了大半。榻上放着灰布长褂,背后绣着一个硕大的“役”字。
初九利落地换上衣裳,系好腰间缀着的小铃铛。奇怪的是,任凭她如何走动,那铃铛始终寂静无声。
整理妥当后,初九走出鬼差所。
玄戒在她指间微微发烫,指引着奈何桥的方向。
街道两侧耸立着巍峨的宫殿,匾额上书着“森罗殿”、“秦阎君府”、“轮转殿”等字样。
各司鳞次栉比,补魂司紧挨着刑司,和人间官署别无一二,只是将所有阴司职能都聚集于此。
越往城深处走,游魂便愈发多了起来。
这些浑浑噩噩的魂魄被初九身上新鲜鬼气吸引,不自觉地聚拢。
忽然间,她腰间那枚沉寂多时的铃铛“铃铃”作响,声音清脆带着震慑之力。
游魂们闻声纷纷低头避让,初九这才恍然,原来这看似寻常的铃铛竟有镇魂之效。
穿过城中心时,空气中飘荡着柳枝燃尽的焦香。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响,几个青面鬼差正押送一队新魂前往审判。
忽然,街道尽头豁然开朗,一条血红色的河流横贯都城,那便是忘川河。
奈何桥就横跨在河上,桥头正对着一座灰瓦茶寮,檐下悬着孟婆亭的牌匾。
一个银发老妪背脊挺得笔首,正持着长柄勺,搅动着锅中翻涌的浊汤。
旁边两个身着“役”字灰褂的小鬼,一个正望着灶膛添着黑柴,另一个将盛汤的汤碗递给排队的游魂。
桥尾没入灰雾深处,雾中隐约现出轮回井的轮廓。
而奈何桥两侧的河岸,盛开着大片血色的彼岸花。
待轮回的队伍从茶寮蜿蜒排出西五道弯,有耄耋老者,也有垂髫小儿。
初九缓步上前,在距离汤锅三步外站定:“孟婆大人,小的九初,是新来的鬼差,特来报到。”
孟婆手中长勺微顿,抬眸打量。眼前少女明眸如水,皓齿如贝,分明还是个二十的小姑娘,怎会来此地当差?
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淡声道:“唤我孟婆便是。”
银勺在汤锅中划出半轮浊浪:“你先在旁看着,学学他们如何添柴递碗。”
“是。”
初九垂首退至灶旁,安静观察。
那两个鬼差动作娴熟得近乎麻木,添柴的小鬼每次只折半截黑柴,火焰始终维持青白,不曾窜高半分。
孟婆舀起汤,那鬼差便立刻双手捧碗去接,转身递给游魂。
那递碗的鬼差双臂始终保持着一个水平,汤水在碗中晃动,却不曾溅出一滴。
饮尽孟婆汤的魂魄,起初眼神空洞地踏上奈何桥,却在行至半途时突然有了反应。
有的抱头痛哭,有的仰天嘶吼,但这些激烈的情绪不过维持片刻,便又归于麻木,继续拖着脚步向轮回井走去。
整个过程中,孟婆与两个鬼差始终面无表情,衬得茶寮内的沉默愈发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