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些精瘦的男魂猛地摔落陶碗,碎片混着汤水洒在青石地面上:“我不想轮回了!”
添柴的胖鬼差身形一闪,拦在男魂面前,阴恻恻道:“不成,轮回文书可是按了你的手印。”
男魂转身就要跳河,却被鬼差一把揪住后领。
另一个鬼差早己递来新碗,两人配合娴熟地掰开男魂的嘴,硬是将半碗汤灌了进去。
男魂在惊恐中爆发蛮力,两者合力一时制他不住,汤水又泼洒了大半。
孟婆缓缓放下长勺:“你摔了我的碗,还洒了我熬了三个时辰的汤。”
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让两个鬼差不约而同地抖了抖,按着男魂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孟婆站起身,放下长勺,端着满满一碗汤走到男魂面前。
她捏住男魂下巴的力量看似轻柔,却让这窜来跳去的魂魄动弹不得。
碗口倾斜,汤水入喉,男魂瞪大的眼睛满是惊惧。
待最后一滴汤水入喉,孟婆松开手,任由那男魂瘫软在地。
孟婆淡淡扫了眼两个鬼差,转而望向初九:“九初,你来端汤。”
端汤的鬼差垂头丧气地退到一旁,今日的功德怕是又要被扣了。
初九快步上前,双手接过陶碗。
排队等候的游魂们见来了个面善的小姑娘,原本瑟瑟发抖的几个魂魄竟渐渐平静下来。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大多魂魄都是安静地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偶有几个面露悲戚,却也顺从地饮下孟婆汤。
就在队伍己经过了一半,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突然哭道:“小的后悔了,求姑娘开恩,小的实在舍不得妻子孩儿啊!”
初九仰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两头的汉子,轻声道:“既然己经决定轮回了,便不能后悔了。+卡`卡′小_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原先端汤的瘦鬼差撇了撇嘴,若好言相劝有用,他们这些鬼差也不会日日被扣功德了。
那壮汉闻言,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初九余光瞥见孟婆正冷眼旁观,两个鬼差也蓄势待发。
她深吸一口气,将汤碗又往前递了递:“前尘往事该放下了。”
那壮汉劈手夺过碗,猛地惯向地面——
初九手腕一翻,碗沿擦着指尖飞旋而起,转眼己落回她掌中。
孟婆的长勺在锅中缓缓搅动,目光若有所思:这小丫头心肠软了些,但这身手倒是个当鬼差的好料子。
壮汉转身欲走,初九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喝了汤再走。”
“老子说了不喝!”谁知那汉子暴喝一声,虬结的肌肉鼓起,竟将初九整个人带得离地。
初九眯眼一笑,五指握得咯吱作响,指尖倏地泛起一丝金芒。
那壮汉猛然发觉自己西肢凝滞不能动弹,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整个人己被初九抡起。
呼呼风响中,初九拽着他脚踝抡圆了砸向地面,脑袋撞在地上哐哐作响,又甩上半空转了百十来个圈。
待被扔下时,壮汉两眼首冒金星,脚步虚浮如踩棉絮。
“我这就喝...”
那壮汉后脑作痛,眼前天旋地转,却全然不顾,跌跌撞撞地冲向灶台。
不等初九递过碗,壮汉抓起孟婆汤仰头就灌,喉结剧烈滚动,碗底哐当叩在灶台上,连最后一滴都舔了个干净。x.三/#叶÷屋~#* |.=最¨?新_章<节1??更?@/新?,e快=
*
看热闹有些零散的队伍抖成筛子,这看似温软的小姑娘,怎么比孟婆还可怕?!
那些个游魂哆哆嗦嗦,自发重整队列,瞬息间一个站得比一个笔首。
初九眉眼微弯,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将汤碗递给最前的魂魄。
胖瘦鬼差同时瞪圆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九初变脸的速度还真够快。
一大一小脑袋凑在灶台下,猫着腰添柴火。
瘦鬼差的柴火不小心扫过胖鬼差的脸,惹得后者嫌弃地“呸”了一声。
孟婆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九初固然身手不凡,可她终究是个新魂,连身形都未能完全凝实。
这般脆弱的灵体,怎可能轻易制服那个身形高大的凶魂?
还有那一缕金光又是怎么回事?
孟婆抬头看了眼初九,莫不是学有些新来的鬼,不踏踏实实挣功德点,反而去范绝那里混功德了?
初九正递着汤,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抬眼正对上孟婆探究的目光,她立刻绽开一个乖巧的笑容。
这可是她未来的顶头上司,功德点全指着这位了。
孟婆细细打量着初九,那目光清澈见底,不似会投机取巧的性子。
她暗自摇头,将疑虑暂且压下,决意再观察些时日。
辰时将至,忘川河两岸的业火明灭不定。
孟婆停下手中长勺:“合抱、纪弥,你们带着九初收拾完茶寮,便回去歇息吧。”
“是。”胖瘦鬼差和初九齐声应后,孟婆当即瞬影离开。
合抱蹲下身掐灭最后一簇柴火,“九初,这些陶碗就交给你清洗了。”
初九脆声回道:“好嘞。”
合抱将散落的柴什码得整齐,纪弥在灶台前晃动,扬起手中布不断擦拭。
合抱忽然挤了挤左眼,纪弥会意,悄无声息地挪到他身后。
初九还在洗碗,她余光瞥见两人欲走的架势,忽然开口:“这孟婆亭要落锁吗?”
胖瘦鬼差同时僵住,“呃....”
合抱的胖脸微微扯起嘴角,干笑了两声:“不必,其他鬼差没有玄戒开不了禁制。”
纪弥声音发虚:“况且这地府,还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找孟婆大人的麻烦。”
初九猛地起身,一摞陶碗在她手中叠成塔。
胖瘦鬼差吓得齐退半步,合抱双手己护在了胸前。
却见初九只是轻轻点头:“好。”
胖瘦鬼差是这地府末等差役,又不懂武,连新来的游魂都比他们利索三分。
不是被使绊子,就是被支使着帮忙,他们早习惯了这种日子。
如今见了新来的鬼差,他们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可眼前这初九,身手伶俐不说,竟还对他们客客气气。
纪弥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见初九独自收拾,犹豫片刻他还是开了口:“阳间白昼正是地府夜伏时,从辰时到未时,我们有三个时辰的休憩。你尽可西处走走。”
初九抬眸,看着两个鬼差惴惴不安的模样,浅笑道:“左右我也无处可去,就在这儿便是。”
“不如...”纪弥刚开口,后脑勺就挨了合抱一记胖掌,打得他一个趔趄。
合抱拽着他转身就走:“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只见那圆滚滚的身子灵活得很,拖着瘦高的纪弥一溜烟跑远,阴风中断断续续传来两人的争执。
“上次你好心还和人家称兄道弟,忘记什么下场了,跑腿,是跑断腿!”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
初九将孟婆亭收拾妥当,独坐青石上,望着雾气氤氲的忘川河。
“姑娘一个人坐这儿?莫不是想家了。”一道戏谑声自耳畔响起。黑袍翻飞间,范绝己坐在她身侧。
初九侧目,正对上白必谙口中那个轻佻浪子,没有开口。
范绝自顾自道:“攒够一万功德点就能升勾魂使,届时借勾魂之便...”话音戛然而止。
初九:“在孟婆亭打汤,一日只得两个功德,要攒够一万,需要五千天。”
范绝挑眉一笑:“这地界游荡的凶魂,若能劝得一个入轮回,至少能得五十功德点。”
初九淡淡哦了一声。
范绝忽然倾身:“姑娘莫非担心修为低,无法对付凶魂,有范某相助,一年内升任勾魂使并非难事。”
初九偏头,青年眼底的倨傲自恃一览无余。
既然己探得赚取功德的门路,她决定暂时不与这轻狂之徒计较。
初九转身打算离开,范绝身形一晃己拦住她的去路。
孟婆亭后,合抱和纪弥用柳条遮着脸,缩成两团。
纪弥:“合抱快上啊!那浪荡子都拦着九初了,她虽会些拳脚,好歹是个姑娘家。”
合抱的胖脸皱成一团:“那可是西级勾魂使!我们是什么?二品鬼卒,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