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掀开无数屋顶,不时传来竹蓬压塌的巨响混着冰碴撞击窗纸的碎响。
阴风阵阵如百鬼夜哭,江瑶抹去睫毛上的冰霜,与应凌风、钟离桑负责搜寻每家每户,将衔香街内所有百姓带到百草堂。
堂内上百人穿着薄衫裹着棉被紧挨着,尽管他们此刻正围在火堆旁,薄衫棉被裹作一团,却仍止不住浑身战栗。发紫发黑的嘴唇,全身颤动,清晰可听到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
“不能碰!”妇人尖声道。
“可是我太冷了,阿祖。”妇人惊呼间连忙抓住小孩的手撇开火星,孩童冻得神志恍惚,竟将半截手臂探入火堆,皮肉焦黑的气味混着哭喊声炸开。
“钟离师兄,你替我一会儿。”初九朝从门前走进的钟离桑说道。
钟离桑微微颔首,双手迅速翻转结印,屋顶豁口处立刻撑起流光屏障,将稀稀落落的雪拦截在外。
初九从芥子囊中掏出符箓时,听柳尽欢道:“师妹,送我到柳轼一那。”
“好,等我画些符分给百姓。”话音刚落,初九点朱砂笔迅速画了一沓离火符,可以暂时驱散高阶修士借雪降下的寒气。+5,4`看¢书/ \首*发*
柳尽欢有些诧异,初九明明是剑修,为何画符如喝水般自如,又懂得引魂之术,她究竟是何来历?
初九将离火符分予百姓,找到缩在墙角的柳轼一,他来得突然,身上只着一件夹袄,冻得首打哆嗦。
柳轼一接过符向初九道谢后,茫茫然地看着地上,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楚,难道他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吗?
巴掌大的人偶突然爬上他的膝头,瓷白的脸庞竟然长着柳尽欢的模样,柳轼一揪着人偶哭得涕泗横流:“二伯,我不想死...”
“药王谷人多势众,没有天青灵草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柳轼一絮絮叨叨个不停。
*
獛曳的血晶确实能炼制解药,但此物至阳至烈,修士尚可承受,凡人服用必定经脉爆裂而亡。
木待舟想要冒险炼制天青灵草,可曲思沅不同意:“为什么你们要搞这么多事?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救荀如葵,现在解药也有,你们非要救那些凡人惹怒药王谷!。”
木待舟苦苦劝道:“凡人的命也是命。”
曲思沅怒道:“好个苍生大义!可我曲思沅又凭什么要为这些凡人搭上自己的命?”
门扉吱呀轻响,崔之禾端着药杵僵在廊下,脸色骤变煞白,悄悄离开。`j^i`n*j′i*a¢n-g/w?x-c¨.,c`o~m\她漫无目的巡视一圈,转身却见初九倚柱而憩,少女神色沉静,仿佛置身寻常黑夜。
她不自觉走到初九身旁,“小时候我总在想,永远没有冬天就好了。要是其他季节我们可以和其他人穿得差不多,偶尔还能有新裙子穿。我还记得,八岁那年,阿爹托王大娘给我裁了件花间裙,那时我头回知道衣裳能这般柔软。我穿着在后院不停地转圈,那时候风都是甜的。”
初九看见崔之禾双眼犹如漆黑的深潭,脸己经冻得青白,眉眼弯弯笑着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可是冬天一来,只有无尽浮复痒发红的疮口和根本买不起的棉袄。冬天对我们来说就是残忍的神,它毫不费劲地拆穿我们这些人强撑了三季的贫困和不堪。”
崔之禾歪头道:“衔香街名字取的多好啊,多么巧妙又轻易地遮掩我们的穷酸和这条烂泥街的腐臭。你瞧,陌路人一听便觉得是个好去处吧。”
初九将离火符塞进崔之禾掌心:“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她今日灵力耗尽,等明天她就能占卦,求生机。
崔之禾没有回头轻笑道:“还会有办法吗,我们理不过斗不过争不过,老天从没有一次眷顾我们。”
有了离火符驱散寒意,百姓们的身子终于不再那么僵硬,在火光中沉沉睡去。不知不觉,初九靠在柱子上,也失去了意识。
*
初九被阳光刺醒时,她和其他同门正站在奉天区街道中央。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更诡异的是,那些本该蜷缩在百草堂的百姓,此刻竟端坐在各家店铺柜台后。等他们赶到城南时,却发现衔香街凭空消失了。
荀如葵狠掐应凌风大腿:“我不是中了妖毒,怎么会在这里?”
应凌风一手拍开荀如葵的手:“是中邪了吗?”
江瑶疑惑:“如果是做梦,为什么我们的意识互通?”
钟离桑淡淡道:“是幻镜。”
应凌风傻眼:“那为什么我们没有被幻境迷惑?”
钟离桑:“创造出这个幻境的人或许道行浅,加上我们是修士,就不容易被迷惑。”
“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初九:“入幻境之人或许清醒着,只是他们不愿在美梦中醒来,只要我们能将他们唤醒或者找到幻境的主人,就能出去。”
初九突然朝东北方疾走:“去芝心堂看看。”
等他们到了芝心堂,竟发现和前日见到的场景大不同,原本只不过是普通搭建的木屋药堂除了招牌没换,一切竟变成宝和堂的摆设,金丝楠木匾额下,青铜饕餮香炉正吞吐云雾。
初九踏过药堂门槛时,正瞧见柳轼一歪在紫檀木的柜台后,十指如飞地拨弄金算盘,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金珠相撞的脆响里,柳轼一突然突然抬头,瞳孔映着来人身影:“是你们啊?诶,你没事了?”
初九按住金算盘:“这一切只是你的幻想。”
柳轼一警觉地护住算盘,愤恨道:“怎么说话的,看我发财你们眼红啊。我这金算盘真的不能再真。”
“想想你二伯还在等着你。”
柳轼一打了个激灵,猛然清醒,“那让我玩一会还不好啊。”
初九:“两个时辰后离火符就会失效,到时候出不了幻境,等着冻死吧。你对奉天区熟悉,带我们走一走。”
柳轼一蔫头耷脑地蹭到门边,忽被初九的剑鞘不轻不重戳中后腰,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到长街上。
奉天区商铺林立,人潮涌动,两旁是茶楼、酒肆、当铺和作坊,不时有华贵的马车穿梭而过,车帘忽被风卷起半角,露出少女姣好的面容和身旁清秀的男子。
荀如葵惊呼:“那不是崔之禾大夫吗?旁边那个男子不会是她爹吧,这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