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她怕自己会心软
顾沧澜脸上的笑意已荡然无存，点点头：
“是她。”
安荷抚着胸口，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她那样身娇肉贵，这可如何是好……”
顾沧澜声线变得僵硬：
“母亲不必忧心，她是沐家的掌上明珠，有最好的太医为她诊治。”
“沐家？”安何这时才后知后觉，“上次没仔细问你，你说的沐家，可是你老师沐太师的沐家？”
顾沧澜不敢欺瞒母亲，只能硬着头皮道：
“是，她就是老师的嫡长孙女，沐家大小姐。”
“你……”
安荷一听是沐怀年的孙女，当即又急又气，白了脸。
顾沧澜与顾梦璃见母亲这般生气，皆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安荷缓了半晌才又开口：
“沐太师对你恩重如山，不仅让你去书院读书，还将你收做关门弟子，你怎能这般对待他的孙女？师恩未报，如今却出了这等事，你让我有何颜面见你的恩师？”
安荷气得掉了眼泪。
她一直笃信，虽然自己的儿子自小聪慧，但若没有沐怀年这样的伯乐，没有他的悉心教导，顾沧澜不会十九岁就一举夺魁。
她内心对沐怀年千恩万谢。
又自知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故而只能烧香拜佛，在心中感念他的恩情。
“我还指望你出仕后报效国家，就当作对恩师最好的报答。可是如今……我心何安？”
一想起沐子衿那娇若花蕊的模样，安荷越发觉得对不起人家，哭得更凶了。
顾沧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还是父亲顾青临走了过来，笑着将安荷揽了过去，宽慰道：
“好了好了，沧澜不是小孩子，外面的事，他自有主张。咱们都要走了，你何必操这个心？快来帮我看看那些笔墨该怎么收……”
顾青临边说，边揽着安荷往屋里走，又回头给顾沧澜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躲了。
这是父子俩惯用的伎俩，顾沧澜感激地朝父亲一揖，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隔绝室外的日光，顾沧澜让自己陷入了黑暗中。
眼前都是刚刚顾梦璃描述的那一幕。
那个身娇肉贵的女子，坚定地朝他奔过来，抱住了他。
明知匕首可能会刺进她的身体。
但她仍旧没有犹豫。
倒下去的那刻，她问他，你没事吧？
妹妹说，她身上会留疤。
他想起了她那张浓艳绮丽的脸，吹弹可破、白 皙胜雪的肌肤，若是留了疤……
离开医馆时，她推开了萧元风，坚持自己走。
背影坚强、倔犟。
他知道，她是在赎罪，甚至不惜以性命为代价。
事后，为了让萧元风等人不迁怒于他，她只说是为了穹容。
她不该是这样的女子。
他需要继续恨她，他要利用她。
若她这般，他怕自己会心软。
内心烦躁。
思绪被一阵敲击声打断。
“当当当，当当。”
三下，停顿一瞬，又两下。
他迅速让思绪回笼，回身将门闩好，走向了墙边的书架。
拧了一下书架上的花瓶，以中心为轴，书架开始旋转，露出一人宽的洞口。
顾沧澜走了进去，从里面将书架恢复原样。
密道初始狭窄，后面越走越宽。
有说话声从远处传来。
直到行至一处四方地带，宽敞如一间正堂，方才停歇。
这里有桌椅、茶水，还有几名男子，正在说笑。
见到顾沧澜，其中一名年近四十、着一身短打的壮汉站了起来，走过来上上下下察看了他一番，问道：
“怎么样，没伤着吧？”
说话的是曲承允，龙门镖局总镖头。
顾沧澜摇头：
“无事。”
曲承允又问：
“今日那女子是谁？居然冲过来护你，不要命似的，怕不是喜欢你吧？”
说完，几个男人一阵哄笑。
又是沐子衿！
顾沧澜眉头微皱，向大家解释：
“她是我恩师的孙女，救的是穹容，不是我。”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嚷嚷道：
“怎么不是你？我在暗处看得真真的，她就是冲你去的，才不是那个什么质子！”
顾沧澜咬牙：
“不是我！”
邓阔却没眼色，还继续嚷嚷：
“就是你！俺老邓这双眼睛，从前在天狼山上的时候，从我头顶飞过的鸟是公是母我都能一眼看出来，别说一个小丫头片子……”
还是温容心细如发，马上看出顾沧澜脸色不对，随即打断了邓阔：
“好了老邓，沧澜说不是就不是，毕竟他才是当事人，谁能有他清楚？”
邓阔还想再嚷嚷，曲承允却将他按回了椅子里。
邓阔看了看曲承允的眼神，终于悻悻地闭了嘴。
曲承允对顾沧澜说：
“你说得没错，楚王果然事先在法华寺安排了刺客，他们的箭上有毒，准备置你于死地。我们将那两个刺客打晕，扔到了山坳里，无性命之忧。”
又问：
“但是我不明白，你今天为什么要救那个北炎来的质子？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性命比他的贵重多了，你不能出事！”
顾沧澜将思绪从沐子衿身上抽离回来，道：
“我要让他欠我这份情，日后为我所用。”
他前世做鬼的时候，知道了春日宴这日，沐子衿还有心情跟她的元风哥哥一起去赏花祈福。
也知道了穹容遭遇刺杀，但在什么时辰什么地点，他却不知。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今日借口亦要拜遍寺内所有菩萨，一路跟着穹容。
才能如此准确地为他挡刀。
谁知道沐子衿却横插一脚……
曲承允皱眉：
“那也不能拿你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下次若再有这种事，切不可轻举妄动。”
邓阔又嚷嚷开了：
“他这不是没出事么？那个沐家大小姐替他挡了那刀……”
又来了！
眼看一提到沐子衿，顾沧澜情绪就不对，此刻面颊肌肉都紧绷起来。
温容赶紧叫停了邓阔。
曲承允又说：
“今日拿了那两个刺客，算是有惊无险，首战告捷。沧澜，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顾沧澜深吸口气，将那个干扰他思绪的女人从脑中扯出去，道：
“送父亲母亲和弟妹出城，越快越好。”
曲承允略一思忖，道：
“你是怕楚王对顾家人不利？”
顾沧澜点头：
“他杀我不成，定会另寻他法，亲人是对我最大的威胁，他不怕我不就范。”
又说：
“巷口已经有人严密监视，送家人远离京城，不能被人找到，须得用巧计。”
温容长相阴柔，着天青色长衫，白面书生一般，闻言眼眸微动，笑道：
“如此，我倒有一计。”
温容将自己想法说完，众人皆点头附和，说他的计策好。
又说了些旁的，顾沧澜这才从密室出来。
他帮衬父亲母亲一齐收拾东西。
同时告知他们，明日就要起程。
顾梦璃努了嘴：
“为何偏要这时回去祭祖？我还要亲眼看兄长穿上官服的样子呢！”
顾沧澜与安荷给两个孩子的借口，就是回乡祭祖。
顾沧澜什么也没说，只是怜爱地看着妹妹，轻抚了抚她的头。
衣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安荷最后捧起了她最心爱的东西。
那是她在乐坊时的宝贝，一把琵琶。
面板的右下方用工笔画着一朵荷花，有荷叶掩映，笔法极好，栩栩如生。
她抱着琵琶看了许久，眼眶有些湿 润，最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顾青临说：
“我出去一趟。”
顾青临眼底布满担忧，抓住了她的手：
“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