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可先从一人入手
顾沧澜居高临下,淡淡睨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刻告知。
沐子衿心中焦急,只听他说:
“你确定要这般听?”
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还跪着。
她连忙起身,脚底甫一触地,伤处的疼痛感加倍袭来,让她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顾沧澜余光将这一幕看得清楚,袖中的手指僵硬蜷曲,却是转过了身,不再看她。
沐子衿迫不及待问:
“公子还未说,让沐家满门覆灭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依旧是良久的沉默,顾沧澜像是在考验她的耐心。
可是涉及沐家上下几百口人命,她真的没有耐心。
按照前世的轨迹,她试探道:
“是萧元起?”
前世,她被萧元起强要,不久后成了他的侧妃。
她可是沐家最得宠的嫡女,原本是打算嫁给秦王做正妃、将来可能坐上皇后之位的,沐家怎会甘心她只做个侧妃,还是萧元起的?
但那时她失了清白之事,在京城已是人尽皆知,名声尽毁。
除了主动要娶她的萧元起,还有执着于她的萧元风,再不会有第三个人愿意娶她这枝残花败柳了。
她自认已配不上萧元风,加之顾沧澜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她如行尸走肉般,就这么进了楚王府的门。
不久后,沐家通敌,全家被下狱的消息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不敢相信,拼了命地想要去为沐家翻案,却被萧元起阻拦。
他甚至把她关了起来,命人全天候看着她,不允许她再踏出王府半步。
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是徒劳。
再后来,皇帝驾崩,萧元起登上了皇位。
她作为萧元起潜邸的人,顺理成章地入了宫。
那时她才知道,从沐家被下狱起,萧元风受到沐家牵连,亦被软禁。
也才知道,先皇驾崩后,她的姑母皇后娘娘,为先皇殉了葬。
再后来,她不怕死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萧元起祈求,求他重新调查沐家通敌一事,甚至不惜整日整夜的跪在他的御书房外。
萧元起却什么都没做,最终将她打入冷宫。
再后来,她听路过冷宫的两个小太监说,沐家已被满门抄斩。
而萧元风,则在沐家覆灭之后葬身火海……
按照受益者即是加害者的理论,萧元起最终登上皇位,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加害者,也是他。
况且他争夺皇位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萧元风,而沐家作为皇后的母家,亦是萧元风最大的助力。
祖父沐怀年乃当朝太师,连皇上也要尊称他一声“老师”,又开办白鹿书院,无论门第高低皆可入院学习。
祖父义举,让他桃李满天下,几乎半个朝野都是祖父的学生,亦是萧元风的拥护者。
想要打败萧元风,就要先剪掉他的羽翼,而沐家,就是他最有力的臂膀。
自然,也就是萧元起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到底,沐家就是皇位之争的牺牲品!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人了。
就在她想第四次追问的时候,顾沧澜冰冷无波的声音终于响起:
“沐家覆灭,原因复杂,但……可先从一人入手。”
她急切地向前一步:
“谁?”
顾沧澜转过身:
“苗芙蕖。”
沐子衿思绪骤然混乱:
“苗芙蕖?”
印象中,苗芙蕖除了误导她针对顾沧澜,并未做过其他坏事。
况且她也是沐家人,沐家覆灭,对她有何好处?
“不敢相信?”顾沧澜冷笑,“以沐大小姐之智,确实难以想象。”
以沐大小姐之智……
是了,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
恐怕唯一做了件动脑子的事,就是把他害死吧!
前世她确实不是个爱动脑的。
因为不需要。
无论她想要什么,无需她说,就已经有人主动捧到她的面前来。
过分的骄纵与宠溺,让她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废物。
她自卑地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他接着说:
“便从沐二小姐落水之事说起。苗芙蕖故意误导你之事暂且不提,如果只有她捡到书信,说明她是第一个发现沐二小姐落水之人,否则沐家上下几百口人,为何只有她捡到了书信?”
沐子衿不看他,心里却暗暗称奇。
不愧是祖父唯一的关门弟子,他连苗芙蕖是第一个发现沐简兮落水的人都猜得出。
又听他说:
“她发现沐二小姐落水,不第一时间救人,反而第一时间收集书信,有这样的道理?”
这句话,更为关键。
就像剥笋,他的话将笋子的外衣一层一层剥下,让沐子衿似乎看到了笋心真正的颜色: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整件事,包括简兮落水,都是苗芙蕖一手策划的?”
如果是苗芙蕖一手策划了这件事,那么简兮落水……
沐子衿不敢往下想,或者说,不愿将苗芙蕖往最坏处去想。
前世,苗芙蕖这样的行为,只被她认为一心为简兮着想。
历经一世,如今顾沧澜的话才让她幡然醒悟。
就听顾沧澜毫不留情道:
“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除了被害者,只有凶手!”
“凶手”二字,将沐子衿最不敢想的真相,血淋淋地送到了她的眼前。
苗芙蕖是凶手?
沐子衿吓得倒退两步,堪堪站稳,眼前都是苗芙蕖的音容笑貌。
她八岁时随母来到沐家,十年过去,沐子衿自以为对苗芙蕖了解透彻,否则也不会那般相信她。
在她眼里,苗芙蕖温和内敛,知恩图报,舍己为人,软弱善良。
这十年来,她说话从来都不敢大声,总是温温柔柔,小心翼翼。
她认为自己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托了国公府的福,所以对国公府内的任何人都是好到不能再好。
上到祖父祖母,下到门房小厮,没有人说她一句不是。
简兮落水,她第一个跳下去救人。
马儿受惊,她第一时间冲过来把沐子衿护在身后,哪怕马蹄将踏在她的身上。
每每父亲带回来好东西,她总是捡兄弟姐妹们挑剩下的,从无怨言。
有人欺负她,她也总是默默承受,反而是沐子衿每每为她出头。
这样的苗芙蕖,怎么可能是凶手?
思及此,沐子衿下意识反驳:
“不,这怎么可能?苗芙蕖这样做,于她有何好处?”
她宁可被他嘲笑愚笨,也不愿相信苗芙蕖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顾沧澜却没有嘲笑她:
“最高明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待目标不备之时,再予以致命一击。
“也难怪你信任她,蛰伏十年,一朝出手,又有几人能够看穿?
“老师、师母、国公爷,不亦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沐子衿不敢置信地摇头:
“你是说,苗芙蕖就是这样的猎手?她那些表象,都是装出来的?
“可那不是一个月或者一年,那是十年!十年,要怎么装,才能不露出一丝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