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幼稚的冷战
顾寒川和苏浅浅已经进行了连续一周的冷战。
他们默契地维持着一种疏离的平静:
早晨刻意错开时间起床洗漱,在公事相遇时只进行最必要的、公事公办的交流,晚上则各自占据书房的一端,在键盘敲击声和翻动文件的沙沙声中工作到深夜,仿佛对方只是空气里一个模糊的影子。
沉默,成了这个家最喧嚣的声音。
最先感受到这股低气压的是heretic设计部的员工。
向来以严苛高效著称的顾总监,这几日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即便是林宴这样得力的“关系户”,交上去的方案也被毫不留情地打回来三次。
“哥,这个主视觉的红色真的没问题啊……”
林宴拿着被打满红叉的方案,哭丧着脸站在顾寒川办公桌前,“市场部和策划部都确认过了,反馈很好……”
顾寒川头也没抬,视线凝固在另一份文件上,声音冷硬:“红色饱和度偏高,视觉冲击过强,容易引发潜在用户群体的不适感。整体调性偏离了‘星轨’的科技感与优雅。降低5饱和度,明度也微调一下。”
“可是,” 林宴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个色值,苏姐上次开会时亲自确认过,说很符合轻行那边的品牌调性……”
“呲啦——” 钢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而刺耳的痕迹。
顾寒川握着笔的手猛地顿住,指节泛白。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林宴:“那就让她自己来改。”
林宴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瞬间噤声,抱起文件落荒而逃。
在茶水间门口,他差点撞上正端着咖啡走进来的苏浅浅。
“苏姐,你来了阿” 林宴惊魂未定,压低声音,像做贼一样,“你和我哥,还没和好?这次吵得好像有点凶啊?”
他想起这几天顾寒川那骇人的样子,心有余悸。
苏浅浅搅拌着刚倒好的黑咖啡,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有搅拌棒碰到杯壁时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
她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工作理念有些分歧罢了,正常磨合。”
她看了眼腕表,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新品发布会的场地最终确认函签好了吗?时间很紧了。”
“签是签了,就是……”
林宴欲言又止,眼神飘忽,“我哥他,今早刚下的通知,要把程墨临时抽调去s市事业部,支援那边一个新启动的智能穿戴项目。说是,急缺人手,程墨的建模能力正好对口。”
“咔哒”一声,苏浅浅手中的咖啡杯被重重地放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褐色的液体晃荡着溅出几滴。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什么时候走?”
“明,明天一早的飞机。” 林宴缩了缩脖子,感觉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度。
苏浅浅没再说话,转身就走,细高跟踩在光洁的地砖上,一路远去。
林宴望着她挺直却莫名透着一股孤寒的背影,心头一阵发怵。
这对冤家生起气来,那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那种越是平静越让人胆寒的气场,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凌晨两点,苏浅浅被一场混乱的噩梦惊醒。
梦中,她站在万丈悬崖边缘,狂风呼啸。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左边,顾寒川向她伸出手,眼神沉痛而复杂;
右边,程墨也向她伸出手,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希冀。
她左右为难,心被撕扯着,最终在失重的恐惧中尖叫着醒来,冷汗浸透了睡衣。
床头柜上的水杯空空如也。
喉咙干得发疼。
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楼,不想惊动睡在客房的顾寒川。
然而,刚走到楼梯转角,一阵极力压抑、却因痛苦而扭曲变调的闷哼声,断断续续地从黑暗的客厅传来。
心脏猛地一缩!
苏浅浅几乎是冲下楼梯。
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勾勒出沙发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顾寒川侧躺在那里,一只手死死地抵在胃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出。
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完全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茶几上,散落着几个被捏扁的空药盒和铝箔板。
“寒川!” 苏浅浅扑跪在沙发前,冰凉的手心触到他同样冰凉且布满冷汗的皮肤,那温度让她心惊,“胃病又犯了?药吃了?吃了哪种?吃了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
顾寒川痛苦地蹙紧眉头,勉强睁开眼,睫毛上似乎还挂着细小的汗珠。
看到是她,他扯出一个极其虚弱苍白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还是…吵醒你了…”
苏浅浅的心像被狠狠揪住。
她一边迅速用手机拨打家庭医生的紧急电话,一边用力扯过沙发上的羊毛毯,将他冰冷发抖的身体紧紧裹住:“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吃了药怎么还这么严重?”
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带着哭腔:“上次胃出血住院,医生怎么警告你的全忘了是不是?你想再进一次icu吗?” 恐惧和愤怒让她口不择言。
她伸手想去够茶几上的手机确认医生回复,手腕却被一只手猛地握住。
“别走,” 他几乎是用气声在哀求,因为疼痛而涣散的眼神固执地锁着她,“就,待一会儿,浅浅,我们和好吧……” 那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叹息,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
苏浅浅的身体瞬间僵住。
月光下,顾寒川紧蹙的眉头,被冷汗浸透的鬓角,因痛苦而失去血色的嘴唇……
那些平日里坚硬锐利的棱角,此刻全都在病痛中软化、坍塌。
这幅景象,让苏浅浅心软了。
“我,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她声音发紧,试图起身,手腕却还是被固执地握着,没有松开。
顾寒川的指尖微微收紧,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而沙哑:“浅浅,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混蛋……”
这句迟来的“对不起”,让苏浅浅积压了一周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