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他全都忘记了
次日一早。
顾寒川站在疗养院门口，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
闻悦答应一小时后派车送他去机场，他提前出来等，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行李箱里只装了几件必需品和那本《神经科学前沿》，他打算在飞机上再研究一下自己的病情。
林宴执意要跟他一起回去，此刻正坐在行李箱上打盹。
“顾先生？”
顾寒川回头，看见dr muller的助手站在门厅阴影处。
“医生想再见您一次，“年轻人说，“关于您和您父亲后续的治疗方案。”
顾寒川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表：“只有十分钟。”
说着把行李箱推给了林宴，转身跟着助理走了进去。
他不是没有过犹豫，但是想着闻悦这个临时监护人不在，医生应该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医疗区的走廊比记忆中更长。
助手推开一扇标着“神经调控室“的门，示意他进去。
房间中央是一张类似牙科手术椅的设备，dr muller正在调试仪器。
“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着急赶飞机。”顾寒川警觉地停在门口。
dr muller转过身，笑咪 咪地开口：“这里有一份告知书需要你签署下，我们才能在你不在的时候对您父亲做后续治疗。”
顾寒川惊觉不对，他转身就要走，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上。
闻悦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
“闻悦？”顾寒川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闻悦的声音异常平静，“这是苏浅浅的意思。”
顾寒川猛地冲向门口，却被两个医护人员按住肩膀。
他剧烈挣扎着，撞翻了器械架，金属托盘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样是违规的！”他的声音几乎撕 裂。
“我们有苏浅浅作为你监护人的完整手续，“闻悦走近他，注射器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她要你活着。”
针头刺入颈侧的瞬间，顾寒川看到了闻悦眼中的泪光。
麻醉剂像冰凉的潮水般涌入血管，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是苏浅浅在高中操场上对他笑的画面。
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仿佛在说“顾寒川，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多讽刺啊，现在甩开对方的，竟然是她。
“记忆消除程序启动。”dr muller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目标时间段：与苏浅浅相关的所有记忆。”
顾寒川想喊，想挣扎，但药物已经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消失在发际线里。
仪器发出规律的嗡鸣，头盔内侧的电极贴片开始发烫。
顾寒川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像有人用勺子一勺一勺挖走他的大脑里那些珍贵的记忆碎片。
她喜怒哀乐的模样全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剥离着。
“不……”他发出微弱的呻 吟，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苏浅浅站在一个大桥上，红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对他笑着说“再见，顾寒川“，然后纵身跃入漆黑的江水。
他想抓住她，却发现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暗吞噬了一切。
当顾寒川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尘不染的白墙。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窗外传来鸟叫声。
“醒了？”闻悦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病历，“感觉怎么样？”
顾寒川缓缓坐起身，太阳穴一阵刺痛：“我……怎么了？”
“你在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了。”闻悦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需要多休息。”
顾寒川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环顾四周，这是他的疗养院房间，但似乎少了些什么。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神经科学前沿》，他拿起来翻了翻，发现里面夹着许多便签。
“这是什么？”他指着便签上陌生的笔记。
闻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的研究笔记。你对dme技术很感兴趣，记得吗？定向记忆消除。”
顾寒川摇摇头，这个词听起来熟悉又陌生。
他下床走向书桌，上面堆满了设计图纸和“异教“工作室的文件。
一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滑落，上面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黑发女子，穿着红色礼服，美得惊心动魄。
“她是谁？”顾寒川捡起照片，胸口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
闻悦迅速从他手中抽走照片：“一个客户。你设计的星辰系列就是为她做的。”
顾寒川点点头，却总觉得闻悦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走向浴室，镜子里的男人面容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最奇怪的是，当他试图回忆过去他没有什么记忆不对。
他从大学毕业后就参与了设计工作，因为遭遇了行业迫害，整整三年没有工作，他都在家里照顾父亲，然后有了机会认识了杨雪，还有重逢了林宴，一起合伙开了工作室。
他自觉记忆没有断层，却总是觉得有一些奇怪的空白。
“我父亲呢？”他突然问道。
“在隔壁楼接受治疗。”闻悦递给他一杯水，“你每天下午都去看他，记得吗？”
顾寒川接过水杯，手指微微发抖。
他应该记得的，但为什么这些记忆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闻悦，“他抬起头，声音沙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闻悦的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遮住了她的眼神：“每个人都不可能记得所有事，你记得重要的事情不就行了？再说你是出车祸了，撞到脑袋，短暂忘记一些事情不会是很正常么。”
就在这时，闻悦放在一旁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出来一条紧急新闻推送：《苏氏集团确认破产，苏浅浅下落不明》
顾寒川的目光被消息提示音吸引，看了过去。
他茫然地看着那条新闻，下意识开口：“苏浅浅……是谁？”
闻悦的表情瞬间凝固。
随后迅速站起身，收走了放在一旁的平板：“国内日常财经新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闻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病房，顾寒川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心悸。
他按住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很奇怪。
“那个苏浅浅……”他轻声问，“我认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