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再也不提
她不在这里了,不在这间屋子,不在这栋宅子,不在他的生活,也不在他还能补救的未来。
她站在别人的怀里,笑得那么温柔,却再不属于他。
窗外风起,一树银杏落得无声,像是连这个季节也在替他送别一个人。
只是她不会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现在连说出“我还在想你”的勇气都没有了。
—
夜色一点一点沉下来,基地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是平整水面上浮现的倒影,一盏盏,不喧哗,不突兀,却在无声之中填满整个沉静的世界。
陆知易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温水,指尖贴着杯壁的热度,眼神却有些散。
她今天没有做多少事,也没有被催促,也没有参与任何需要她决断的项目会议,可她还是累。
那种不是体力耗尽的疲惫,而是一种深藏在骨子里的倦意,仿佛沉积太久的淤泥,安安静静地附着着,随着每一次记忆的涌起,在某个角落轻轻翻涌。
她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越静下来,心里的声音反而越清晰。
谢景行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换了身灰色的家居服,手里拿着吹风机,一边慢悠悠地擦着头发,一边望向她的背影。
她太安静了。
那种安静不是思考,也不是放空,而是一种近似自我抽离的沉默。
他已经看过太多次这样的她,每一次都像在悬崖边踌躇,哪怕不再往后退,也没有往前走的力气。
他走过去,没说话,只是把吹风机放到她膝盖上,低头轻轻替她把头发拨开。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拒绝。
“你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她的情绪。
她“嗯”了一声,眼睛仍旧盯着窗外。
“那天……你送我去车站的那天,我记得你什么都没说!”
谢景行动作轻了一拍,声音比平时低。
“我那天不敢说!”
“为什么?”
“我怕你会走得更快!”
陆知易低低笑了声,笑里有点难掩的涩意。
“可我还是走了!”
“但我追上了!”他说。
她垂下眼睫,茶水的热气蒙住了她一小片视线,连带着她语气里的微弱颤音也一并遮住。
“我那天在车站,等了两个小时!”
“你以为我会追出来?”
“我不知道!”她缓缓地摇头。
“我只是……不想那么快死心!”
谢景行收好吹风机,绕到她面前,蹲下身,抬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你那时候有没有想过要回头?”
“有!”她看着他,眼神干净却酸。
“可我怕回头了,也什么都没变!”
“所以你不如干脆彻底走了!”
“嗯!”
“你那时候也没回傅宅!”他像是陈述,又像是在确认。
陆知易点点头。
“我那时候一身灰,头发乱,行李也很少。
我站在那栋老宅门口站了十五分钟,连门都没按。
傅母从二楼窗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
“我知道她看见我了!”
“但她没下楼!”
“她可能以为我回去是想哭着求他们!”她笑了笑,声音很轻。
“可我连门都没敲!”
“那天晚上我在出租屋里蜷着睡了一夜,窗台漏风,风吹在脸上,耳朵都发麻。
可我那时候就在想,我终于不用在她面前装懂事了!”
谢景行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掌心的纹路,像是在把她过往的每一道疤痕都一一确认。
“知易!”他低声说。
“你不用再提那些了!”
“我不是想提!”她闭上眼,呼吸微滞。
“我只是怕我哪天忘了,那些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会连带着我的骨头一起塌!”
“你不会塌!”他很肯定。
“你早就长出了新的骨头,是你自己一点一点撑起来的!”
“你怎么知道?”
“我看着你走过来的!”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这里一直记着你!”
陆知易睁开眼,视线一寸寸地落在他脸上。
谢景行眼神很稳,不激烈,却足够深。
她忽然就想起他曾在某次她发烧时抱着她整夜未眠,她嘀咕着胡话,胡乱说出傅衍礼的名字,他只是静静地搂着她,不出声。
他从不强迫她遗忘,也不刻意逼她对比。
他只是守在她身边,不喧哗,不离开。
她缓缓站起来,将杯子放到一旁,抱住了他。
“你别太好!”她轻轻说。
“我会习惯!”
“那你就习惯!”他回应得干脆。
“反正我也不打算换人宠!”
她埋在他颈窝,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你说,我们现在过得是不是太安稳了?”
“安稳也不是坏事!”
“可我怕!”她喃喃。
“有些幸福来的太顺,会让我不敢信!”
谢景行松开她,让她坐到他腿上,双手抱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她牢牢圈进自己的世界里。
“你这些年过得太苦,所以你总觉得幸福是短暂的!”
“但你听我说!”
“从你遇见我开始,你的幸福就不打算短暂!”
陆知易笑着,眼底却还带着一点潮意。
她不是不信他。
她只是还没完全学会信命运。
而另一边,京北的傅宅,仍旧灯火通明。
傅衍礼在书房坐了许久,面前摊着一堆未处理完的资料,可他始终没翻一页。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幅照片上,是傅父和傅母年轻时的合影。
他站起来,走近那张照片,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心口忽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冷意。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错觉。
傅母的死,来的太突然。
她身体一向硬朗,平日还喜欢和朋友喝茶打牌,甚至还会亲自下厨给他做汤。
可就是那样一个人,短短几个月就身体溃败,然后不明不白地没了。
他不是没起疑心,可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一切正常,连医生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
“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身体器官开始慢性衰退!”
可他记得她那天还在跟他说。
“你别信那些小报写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可她最终还是走了。
走得太轻,像是被风带走一样,不留一丝痕迹。
傅父的死更诡异。
那天他只是突然昏厥,送去医院后没几天,就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