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抓着怀里孩子的肩膀，半晌指节发白，却还是紧抿着嘴唇一脸为难的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姐，”许劲坤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发现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一脸诚恳直白道：“这条狗如果冒犯到你了，我代它向你道歉，我愿意做一切补偿。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把它从手掌大养到现在，说实话它也没几年了，你能不能——”
沈卓尧站在许劲坤身边，耳朵朝许劲坤的方向微微倾斜，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说胡话，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许劲坤如果以后当爸爸，孩子没写作业糊弄老师的时候，应该也很难穿帮。
“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最尽头，会有一个小院，你们赶紧去看看吧，看来不来的及。”
说完，善良的女人便带了孩子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下过雨的山顶，风里带着山泉的清凉，没多久时间，沈卓尧的胳膊已经开始渗冷。
许劲坤站在原地，准备擡脚出发时，随意的回身瞥了沈卓尧一眼这才想起来对方不适合抓捕和调查：“要——”
后面的“不我给你买点吃的你在这里先休息，或者在车上先睡一会儿？”还没有来的说出口，沈卓尧已经嗅到了许劲坤的心里话似的——
“放心吧，我现在只是暂时看不见，但是我的鼻子可以闻到，我能帮上忙的。”说吧，擡脚已经走在了许劲坤的前方。
许劲坤连连小跑跟在对方身后。
忽然前面的沈卓尧脚下一滑，摔坐在了地上。
许劲坤一句i told you so还没有说出口，脚下被雨水浸泡的土路完全成了世界的史莱姆玩具，还好双手扶在了沈卓尧的肩膀，才勉强没有被迫劈叉。
“这路也太难了吧。”
旁边人家听到外面有人摔倒，好奇出来，善良的递给许劲坤一块木板：“来来，踩在木板上方便。”
“谢谢谢谢。”许劲坤踩在木板上，擡起两只胳膊将沈卓尧架起来，这才发现对方身体冰冷，又护着他先来到村民家院子，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着他：“麻烦先照看一下我同事，我去前面转一圈。”
“哎？唉。”善良的村民很少上网，没有那么多的权利意识，也没有那么多的受害担忧，只是呆呆的点头，又转过脸看到尝试卸下纱布使用双眼的沈卓尧好奇：“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怎么听到那边有很吵的狗叫声？”沈卓尧的脸转向了许劲坤即将要去的小院。
“没有吧。”村民循着沈卓尧的方向望去，没有收获便有些失望，下意识为沈卓尧的问题找符合实际的答案：“那边就是一个收养流浪狗的院子，一般狗进去活不过三天。不会让狗有机会有声音的。”
“什么？”沈卓尧微微蹙眉，有些不解于村民的漠然：“我听说前两天警察一直在村子里面回访询问，没有人说过村子还专门有这样的地方？！”
“流浪狗啊。”村民反倒是有些无辜和奇怪的望着沈卓尧，摊开双手重复强调道：“没人要的流浪狗啊。”
“流浪狗就全部抓起来杀了吗？会不会太绝对了？”
村民的意思是，流浪狗本来就没有主人，生死由天。
而沈卓尧的意思是，这些宠物并不一定是流浪狗，而是凶手刻意使它们成为流浪狗，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生命，理应得到尊重。
“嗨，你们这些城里人屁都不懂，啥都是不行不行不行。”村民发现沈卓尧没有迎合自己，有些失望的转身要走：“成天拿我们这当垃圾场，但凡有啥不想要的，开车半夜拉上来一扔，勾子（方言，屁股的意思）一拧就走了。这本来就是个落后的村子，年轻的劳力全都下山打工，一个月也很难回来一次。留下来的孩子也没有幼儿园，就是一天天在村子附近乱逛，碰见垃圾，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开始是不要的家具，不要的建筑垃圾，之后就是各种后悔不想要的动物。都是些饿到两眼放光的狗，两只就能变一窝。开始我们村子一家一户养了算了。结果越来越多，山上才几户人家，狗子一下一窝狗娃，我们但凡喂一次，一队闻着味道都来了。”
“尤其是当了妈的狗，后面跟着小狗娃，成天就在村里转悠。好几次，碰上出来玩的小孩子，大狗小狗围着小孩子跑，咬伤了好几个。”
“我给你说了，这个地方现在看着开车方便，以前公交车都没有。我们一般都不下山，有啥全靠自己扛。结果好几个孩子回家，害怕家长说也没处理伤口。没有一个月，娃狂犬病发，当妈的照顾娃也得了。等到娃他爸从外地回来，听说娃和妈的尸体都臭了。”
丢弃自己不要的宠物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五月晴天清风的中午骑着小电驴经过清净村庄道路一般的简单与普通。
非常小的一件事。
现在想来，始作俑者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多年前，非常随意的一个举动，自认为没有任何后患的行为。
却在多年后酿出一个连环杀手。
沈卓尧听到这样的事，心脏下意识一跳明白这就是许劲坤一直需要的线索，忙回身，擡手一把抓住村民的胳膊，眼神却依然是望向其他地方问：“那是哪一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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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劲坤离开沈卓尧之后，一路踮着脚尖在泥泞中小心轻盈的选择地方，终于抵达了前面女人说的小院。
院子用红砖围起来，墙外养着刻意爬墙的花朵和枝菀，一道绿色的铁门紧锁。
许劲坤躬身想要通过门缝查看院内情况，却发现什么也看不到。
他甚至将手掌挡在嘴边学狗叫，希望引起院内动物的反映，却半晌听不到回应。
偶尔穿堂风顺着门缝冲出来的时候，空气里腐烂□□的味道，差点将许劲坤掀了一个大跟头。
此地毕竟是私人区域，许劲坤手掌覆在院门上，仰起头想要找到地方可以爬墙。
忽然身后闪过一道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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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就是最后那间院子。小郭家。”
“小郭？”沈卓尧有些茫然，在调查过程中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很快沈卓尧重新复盘了思路：“那家人姓郭，有全名吗？”
“全名...”村民迟疑了几秒，扬声询问屋内的家人：“开那个咖啡店的叫郭啥来着？”
“咖啡店？”被忽略的证据和表象像是放满了黄豆的布袋倾头洒下，早该查出来的内疚苦涩借着这股力，砸在脑袋和肩膀上，令沈卓尧浑身难过。他立刻拿出电话开始联系李晨调查咖啡店老板的信息，随即出门呼喊着许劲坤的名字——
风里传回来的，只有寂静。
沈卓尧不再等待。
他将许劲坤给自己的衣服重新穿好，整个人挺胸擡头，用耳朵代替眼睛朝最后的小院走去。
跌跌撞撞走到郭家门外，院门大开，里面隐约飘着血丝和腐烂的味道。
沈卓尧强忍着内心作呕的冲动。
“许劲坤？”
无人回应。
沈卓尧心里忽然感到一丝无聊。
所有的犯罪来来回回，就是案件发生，案件调查，抓捕凶手，盖棺定罪。
有时候也好奇犯罪者用这份自认为自己利益受损就一定要别人的利益更加受损的心情，去做个什么其他事保不齐还能成为成功人士。
是有点懈怠了。
而这份懈怠，最终成为沈卓尧后期决定所有工作认真完成，做事有闭环的起点。
“许劲坤？”
依然无人回应。
沈卓尧也不再浪费时间，不再使用盲人人设，直接擡眼望着屋内，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看起来非常整洁和干净。
没有电脑与照片。
只有床和桌椅。
沈卓尧走进卧室的时候，眉间一蹙，床铺上整齐，甚至被子叠成了豆腐块的样子。
桌上摆放着跆拳道黑带的奖牌，以及其他各方面的奖杯。
无一不表示屋主的自律和自傲。
以及没有人味。
“许劲坤？”
沈卓尧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影，只能大步走向屋外准备去周围再找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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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劲坤还没有进门，网红咖啡店老板穿着胶鞋雨披，站在家附近的树林边，冷冷的盯着。
想了几秒钟，还是朝许劲坤走去。
——论，对方已经怀疑自己的时候，是直接逃离坐实对方的怀疑，还是搏一把万一警方出bug？
郭思敏心中明白，这一天总会到来。
郭思敏不是后退的人。
“你好，有什么事吗？”网红店老板静静的站在许劲坤身后，等着对方回过身。
许劲坤转过身，这才发现嫌疑小院竟然是网红店老板的物产，彼此对视的一瞬间眼眸都亮了一下——
是他！
竟然是他！
很快彼此心里也明白，彼此是对方的脉门。
还要装吗？
许劲坤有些迟疑。
倒是郭思敏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还笑了笑：“欸，你是中午找不到地方吃饭吗？”
“啊，嗯....”许劲坤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了镇定，递上一支烟笑笑：“是啊，你家有饭吗？方便借一顿吗？”
“当然可以。”
随着老板打开屋内的门，四合小院内，老板直接擡手示意许劲坤往里面走。
许劲坤倒是不急不慢的在院子里面溜达，一边说着房屋地方好宽敞，一边寻找任何可能有宠物尸体或者是山下受害者的物件。
没有发现。
“三明治可以吗？我本来是打算拿去店里卖的。”
许劲坤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三明治，包装纸上并没有任何的配料信息和生产日期，习惯性好奇问一句：“我看你家肉的纹理，不是鸡肉也不像牛肉，不是猪肉吧？”
对方还没来得及回答，许劲坤的电话忽然传来信息提示声。
许劲坤拿起手机听着留言——“山上曾经有短时间许多人会将宠物遗弃，造成山上野狗为患，经常徘徊在村里，跟着来回的村民。几次咬伤村民儿童。咖啡店老板郭思敏的孩子被咬伤后传染给母亲，等到老板回家，两个家人的尸体已经衰败”。
听到这里，许劲坤将三明治放在一边，擡手要抓许思敏：“你好，关于——”
对方早已预料到的，肩膀一转，许劲坤便扑了个空。
“郭思敏，逍遥法外这么多年，你真当警察吃素的？！”眼看咖啡店老板用行为抗拒配合执法，许劲坤追上对方，擡起胳膊使用擒拿一把控制对方。
奈何对方也是曾经受过专业训练，擡起双腿勾住许劲坤的脖颈，利用身体力量直接攀爬倒骑在许劲坤的后背：“你一个人来的？”
“...你猜。”许劲坤被对方绊倒，爬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招手示意再来：“你的故事我听说了，很遗憾，做人还是向前看。”
郭思敏朝许劲坤的方向走了一步，也跟着握拳准备迎战：“知道太多的人，命短。”
两人相斗，是力气与速度的比拼。
许劲坤不再等待，直接冲上前一脚踹向对方，却被郭思敏闪过。
再次擡起胳膊借由身体惯性增加力量来袭击对方，郭思敏避闪不及，擡起胳膊一挡，连连后退。
许劲坤借此抓住对方擡起膝盖压在对方的后背。
郭思敏右胳膊被自己的脖颈压制，呼吸困难，只能用尽全力挣扎。
此时外面传来身着要的呼喊。
许劲坤擡头的瞬间。
郭思敏转身迫使许劲坤失去平衡，接着千钧一发的时间，不知道按下什么，直接闪了过去，整个人消失了。
许劲坤本能知道郭思敏一定是在家里藏了什么机关，顾不上了解，跟着郭思敏也冲了进去。
像是被人从以前老式居民楼楼道内丢垃圾的地方丢下来似的。
许劲坤被重重摔在了一个小的地下坑里，还好坑底是粘土，没有受太重的伤。
擡起头望向上面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四周此时也无法察觉郭思敏逃亡哪里。
许劲坤摸了摸口袋，原来刚才打斗中，手机被丢在了上面。
想到这里，许劲坤只能仰头徒劳呼喊：“沈卓尧？！沈卓尧？！”
然而半晌，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