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五月,从大清早六点半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热起来,仿佛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人记住这座城市。
沈卓尧是回家之后第三天的晚上,开始生病的。
早晨还只是非常无奈前一晚的疯狂觉得是不是许劲坤造的孽,导致腰椎疼痛。
许劲坤内疚专门亲自按摩全身——
到了下午就是按摩过的肩膀颈椎也开始疼。
“难道是我按错了地方?”许劲坤站在厨房灶台前将海参切块,熬了小米粥,一边自省。
沈卓尧宛若残疾似的躺在床上,感受着五月风里夹杂着初夏限定的惬意,听着窗外楼下人们下班回家的白噪音。
大片大片的闲暇时光,就像等待自己开采财宝的矿山。
心里却开始怀疑:“难道是身体也认为应该提前退休的预兆?”
等到喝完粥之后,床边正在播放歌曲的声音被打断,沈卓尧转过脸看到手机屏幕上冯局的号码,本想擡手去接——
却发现浑身无力,腰椎颈椎蔓延到太阳xue持续的疼,浑身发冷。
明明是初夏晴朗的下午,自己的胳膊已经一片鸡皮疙瘩。
“许劲坤,我不行了(我要睡觉)——”
正在哼着歌洗碗的许劲坤只听到一句我不行了的瞬间,碗已经从手里滑落,整个人两步奔三步冲上楼——
握住沈卓尧胳膊的瞬间,感受到对方身体是冰冷的,但额头滚烫,明白是发烧了。
他将被子全部盖在沈卓尧的身上,盖完之后掖了掖被角,帮对方擦了擦额头冷汗。
趁着沈卓尧睡觉的时候,许劲坤担心的给吕法医打电话——
“都怪我,我怎么没有提前发现,就不会让他受这样的罪——”
“我们的身体很神奇的,在他饱受磨难的时候身体和你的精神会保持一致,全力抗敌。”吕法医喝了一口咖啡,望着正在做检测的仪器:“但是一旦身体知道你的精神已经松散,立马会告诉你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所以你以为那些让你多喝水穿秋裤的是没话找话吗?”
“可是他开始只是腰疼,我以为就是颈椎问题,谁家发烧是腰疼——”
“或许是复阳了?”
“可是你又没有来看过他,我不可能全部相信百度,万一错了怎么办?”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唠叨呢?”吕法医这才明白自己就不应该接听一个恋爱脑关于照顾对象的话题,没完没了无穷无尽,期间还伴着各种古怪的声音。聊几分钟就开始发狂:“哎,之前那个从来不做医学咨询,生病全靠硬抗的许劲坤人呢?”
“死了!”许劲坤单手叉腰刚准备喊,想起楼上沈卓尧休息,下意识压低音量语气傲娇:“你不懂吧,我有软肋了。”
许劲坤在家里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颗感冒药,还是过了期的。
只能是美团外卖。
沈卓尧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察觉到屋内亮着床头灯,窗外一片乌黑,原本楼下嘈杂的声音也逐渐淡去。
“沈卓尧,起来,起来吃药。”
“呜....”头痛到眼皮都在感觉抽搐的沈卓尧失去理智,只想下意识将脑袋藏进被窝里让自己更加安静一些。
“沈卓尧。”许劲坤擡起手感受对方尚未退烧的额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几次想要给对方口中塞药,都被沈卓尧抗拒用舌头推了出来。
许劲坤好气又好笑。笑的是这个时候了,对方还记得警察的本能,抵制逼供的手段;气的是,这个沈卓尧真的是不知好歹。
没办法,许劲坤自己将药含在口中,又吞了口水,直接覆在沈卓尧的身上,两手抓着沈卓尧的肩膀确保他不会乱动,这才算是送药成功。
差一点沈卓尧是好了,许劲坤自己却躬着身去一趟卫生间自行解决。
果然,过了两个小时后再去检查,沈卓尧的烧已经降的差不多了。
许劲坤的怒气却并没有随着沈卓尧回家而降低,反而更高。
下楼经过手机旁边,许劲坤瞥到手机里冯局发来的微信,拿起手机一条一条检查。
从最开始的示好——“这件事顾江平确实做的不对,我已经批评他了,你如果不解气,我代他向你道歉,我确实也没安排好”;
到现在的威胁——“你是不是以为市局没了你不行啊,你忍心还会有人跌落悬崖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直到最后那句——“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信我,逃避不是办法,面对才是解药”。
许劲坤站在阳台边,望着天边皎洁弯月。
白天的炙热如今悄无所踪,柔和清凉的风缠绕着许劲坤光洁的胳膊,仿佛对白天惹人出汗这件事的歉意。
连大自然都明白伤害别人之后还拿出方案示好,冯局这还走菜市场卖菜的流程讨价还价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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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沈卓尧过于心软,许劲坤一大早自己先起床洗漱,亲了亲还在睡梦中的沈卓尧,确认对方已经退烧,便放心离开。
等到了冯局办公室门口,压低嗓子黑着脸憋着委屈:“冯局,你找我?”
冯局宛若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笑着招手进来:“你来了?坐坐坐。”
许劲坤也不客气,直接进来坐下,感受冯局为自己端茶倒水递烟。
几次本想下意识擡手迎接,想想自己此时的人设,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也不再配合。
“审讯沈卓尧这件事,是我们接到了韩家的投诉。”眼见许劲坤准备开口,冯局擡手示意先别着急:“我第一时间调看了案宗,也联系了沈卓尧。我们两人都觉得,这件事你们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方面是避嫌,而一方面,也是保护你。”
“保护我?”许劲坤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娇嫩呢。”
“我还是希望,有机会就拉你一把,这样万一以后有人弹劾你,下来的速度能慢一点。”冯局深深的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却没有生气,而是继续道:“当时顾队听说我手头有案子,便主动提议帮忙,我想着大家都是同事,也就同意了。”
“他也知道大家是同事!审讯时禁用的那些黑招数,沈卓尧是需要无止境的去还的,我家沈卓尧直到现在眼睛看不到,腰疼肩疼发高烧!”许劲坤只听到后面一句火气已经上来,什么也听不到。
“顾队,肋骨轻微骨折;小姚,鼻骨骨折,牙齿掉落三颗;还有二队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腿骨骨折,一个是脑震荡。你可真是对同事下死手啊。”
“我可以给大家看病,那医药费来找我报销,我道歉,我报销。”许劲坤冷哼一声,双手摊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前提是他要承认,他滥用私刑!”
“许劲坤!”冯局忽然一把拍在桌上,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半晌,空气里还微微能听到颤音:“我是在帮你!”
冯局努力抑制自己颤抖的肩膀,擡起一只手在空中挥舞:“是我安排的,你要报仇,找我来,需要我做什么,登报道歉吗?可以,你指定哪家媒体,我现在就打电话。”
“我说了,谁欺负人谁道歉,”许劲坤才不吃对方转移矛盾的鸡贼手段,装凶谁不会似的。他擡起手戳着自己面前的茶几,同样气势汹涌:“况且 ,归根结底,这些都不能怪我,我只能算第一责任人,但是顾江平,它属于第二责任人,在此案中,第一第二责任人分担责任。”
“你你你你——”冯局被对方气到语噎,半晌说不出话,只能叹息:“你忘了吗?你来市局的时候,顾江平还带过你——”
“你如果想表达我没良心,我就是没良心,我是求着顾江平带我么,据我了解他也是自愿的,这么多年能力不见涨,原来是琢磨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果然,走不要脸的路,让不要脸无路可走。
“许劲坤!注意你的态度!你还给谁打抱不平呢!”
不等冯局说话,许劲坤忽然接到李晨发来微信:“许队,小沈来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和你说了,你看我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滚,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似的。以为我愿意呢。”
许劲坤来了一出90后整顿职场,这才晃悠晃悠离开冯局办公室。
“许劲坤你太令我失望了!”
刚刚离开办公室,走廊外春风走的急了些,没一会儿,簌簌疾雨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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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早已亮起日光灯。
每个人坐在座位前,安静的做自己的事。
窗外雨声缠绵急促,可以预见到的地面的水汇聚成河,想必很多人又会度过手忙脚乱的一天。
沈卓尧后背笔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开电脑,双眼蒙着一块布,耳朵朝着门口的方向,认真听。
“你怎么来了。”许劲坤有些不好意思,语气黏黏朝对方走去。
“我不来,我怕你把楼拆了。”沈卓尧微微笑笑。
许劲坤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走来上前拉住沈卓尧的手:“走吧,我们去吃饭。”
沈卓尧反手拉住对方的手一脸认真:“这件事情是我和冯局商议,不要告诉你,就是怕告诉你知道,像现在这样失去理智。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是有的时候,太近了反而有问题。”
许劲坤早就忘记自己和冯局刚才吵的什么内容,只记得现在被沈卓尧晃得脑袋蛮晕,只能点头什么都答应。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沈卓尧循着许劲坤的方向,仰起头一脸期待。
许劲坤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他这么欺负你——”
“这点手段,对我来说,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吧。”沈卓尧自信的笑笑:“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我鞋子上的纽扣定位?”
许劲坤微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含糊着又重新回到冯局办公室。
站在门口对着紧锁眉头端茶喝水思索难题的冯局吼了一句:“这件事我不追究了,明天正常上班。”
“嗯?”冯局擡起头,门口已经没有人影,下意识喃喃一句:“我还是这个局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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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小沈外面下雨,你和许队出去记得带伞。”
李晨和任芳准备去食堂吃饭,看到外面下大雨,只能回来取伞。听到许劲坤和沈卓尧准备出去吃饭,也跟着丢了一把伞给沈卓尧——
直到伞离开指尖,李晨才想起来沈卓尧现在看不到恐怕会砸到脑袋,立即转身:“小心!”
沈卓尧纵使蒙着双眼,随手却接住了伞:“谢谢。”
李晨望着沈卓尧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些阳光灿烂的微笑,内心os:老天爷,就是这两个直接到搞到二队倒闭。欺负他俩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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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工作的第二秒,李晨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向天空挥舞:老天爷呢老天爷呢老天爷救救我——
“李晨,你那天载着咖啡店女职员下山,有没有了解到有价值的线索?”
“她有没有说自己对最后的死者印象?”
“监控呢?”
“有没有说老板对狗的态度是讨厌还是无感?”
“我是花钱让你泡妞吗?”
许劲坤无奈的擡手敲敲李晨的脑袋,摇头叹气。
“对了,昨天那姑娘还微信问我呢——”
“问你什么?”
李晨环顾大家,就连沈卓尧也是一脸好奇拉长耳朵侧耳听着这边。
保不齐我应该去写小说。
本想继续卖关子,然而听到许劲坤在掰手指关节的声音,李晨只能低头乖巧回答:“她问我案情有没有进展,最近去哪里调查呢。”
“你怎么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