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这才刚过清明，我奶都说了，我需要休息。”
难得电话没有响起，两人的闹钟也都没有响（许劲坤是不会承认自己昨晚偷偷关掉了），许劲坤在床上翻了个身，胳膊宛如长蛇，揽住沈卓尧的胳膊就要攀援而下。
沈卓尧下意识缩了一下，娇嗔无奈的瞥了对方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奶奶给你打电话了。”
许劲坤懒洋洋的哼了一声，脸上波澜不惊，藏在被窝下的长腿摩挲试探，专拣对方敏感部位。
几天下来，许劲坤半辈子的行为心理学经验，已经总结出沈卓尧身体已使用秘籍，熟稔到清楚知晓手指戳在哪一处，对方就会有什么样的音调什么样的眼神以及什么样的身体反应。
“我奶只会给咱们两人中爱的最多的那个人托梦。”
“呸。”
许劲坤宛如一个好奇的孩子，将沈卓尧的身体当作最喜欢的玩具，低头蒙在被窝里认真探索。
沈卓尧喘着粗气，揭开被子一角，望着笑得宛若个傻子似的刑侦队长，不由得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一脸冷峻双手叉腰对待歹徒霸气制服的行云流水——
和眼前这个恋爱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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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身体彻底苏醒，窗外阴雨绵绵。
许劲坤打开窗户，楼下一片春意盎然的绿色，连空气经过都仿佛像是洗净铅华，飘在房间内的空气像是给肺里住了一杯早春新茶，清醒透彻的舒服。
两人一时懒得下楼，干脆都在家里喝咖啡。
许劲坤坐在餐厅桌上，一边用笔记本查询关于后疫情时代的犯罪心理——
其实还是以情绪造成的激情犯罪居多。
沈卓尧则是躺在沙发上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手机。
今天的抖音热点，是一位学校保安在如实告知司机学校禁止某d车牌进入校内，但是可以选择将车停在外面走进学校而引发全社会对于此不公平规则的愤慨。
很快，学校粗暴的回复自己没有发布过这样的消息，并提出已经解雇了保安。
越是荒诞的信息，越容易激起社会的反映。
首先，随着当今网络主导为弱势群体居多。
比如学生，未成年人，以及有闲暇时间的家庭主妇、工作时间碎片化的打工者，和容易被娱乐或其他事物吸引注意力的人。
学校的粗暴对待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保安，首当其冲导致了众多弱势群体的不满。
大家愤怒的原因，不是为了要杀一个人敬神明息众怒。
而是明知这个规则不合理，如果有原因解释原因还公众被愚弄的真相，如果没有原因就要拨乱反正——
所有的企业不会因为像公众弯腰而使皇冠坠落，但高高在上的时候，高处不胜寒。
果然。
很快有知情者在留言下澄清，这是因为学校有某d地域的学生出现安全事件，学校害怕家长来找事，所以做出这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认为逃避，事情就会解决，是最后患无穷错失先机的处理方案。
于是开始有大v借势，将星星之后促成燎原之势。
关联的，有视频开始普及，表示现在的职场发展形式是：60、70年代的长辈，当今很多都是退休或者快退休的家长，为了赚钱补贴家用，他们大多选择做外卖员或者快递员这些流动性大的临时工。企业愿意和他们合作，原因是他们经历过早期的饥荒时代，且家里都有负担，所以在工作的过程中，不清楚甚至愿意放弃自身的医疗保险或者意外保险。而80年代的社会中坚，因为上有老下有小，纵使知晓这些自身权益，也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因为已经是30-40岁的中年人，需要更换新工作的成本太大。当今90、00年代，才是职场主力军，遇到不平当场有理发疯，堪称职场守护神。
沈卓尧下意识想到了自杀的张雪，以及令人担忧的陈晨。
直到下午出门吃饭的时候，沈卓尧聊起自己的发现，许劲坤这才想起来：“不对呀，任芳怎么这两天没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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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两层的外呼办公室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只有桌面一角的时间，无声提醒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多。
“——我在加班呢。”任芳小声的回电话。
许劲坤下意识一脸懵：“我让你加班了吗？”
“我在外呼呢。”
“你脑子是有毛病吧——”听到任芳已经完全被奴役，许劲坤整个愤怒冲上脑袋：“下班，给我回家！打了几天电话没挣几个钱你给全单位办理了存话费送被子我就不说了，现在还出卖劳力作为企业家搜刮群众的帮凶，你脑袋瓦特了？你要是喜欢这份工作，赶紧辞职，我开警车送你去上班打电话。”
任芳还真是一个有职业精神的警察。
比个赞。
“哦对哦，我咋忘了。”任芳擡起头，望着周围所有人都带着耳麦正在打电话，整个办公室此起彼伏“要不要办不办”的声音。
任芳听着旁边陈晨还在和客户解释：“这个业务不是您办理的吗？不可能啊，我们办理都有短信提醒的，从今年一月份到现在产生了——789元。”
等到陈晨电话挂断，对方和任芳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这才朝麦瑞走去。
“麦瑞，这里有位客户我发现前期虽然系统赠送的流量，客户中途终止合约，但是今年一月开始系统刷新到前期记录导致此业务隔月生效，导致客户产生费用789元。”
“以前怎么处理的？”
“我们企业难辞其咎，全赔。”陈晨解释。
“这金额太高了，我去找领导签字领导肯定批评我——”听到金额麦瑞一脸不高兴，宛若偷了自己家的钱，望着陈晨：“能不能给客户糊弄过去，说是他自己的原因，我们每个月都发账单短信，大家一人一半？”
陈晨耐心解释：“一般业务，只要是客户办理的，我们都可以正常解释。但是这个明显是系统原因，真和客户无关，这得全赔，一方面公司也规定如果是我们有责必须为客户妥善处理，另一方面，将心比心，你的号码上有了不是你办理的业务，是不是理所应当为客户处理？”
“我不太理解，我们错了，又不是人为恶意，客户都已经愿意原谅我们，这个时候不借坡下驴，还在怕什么？”
“又不是你办理的，你着什么急？”麦瑞鸡贼的冲陈晨眨眨眼：“你再等等，晾一晾。”
陈晨语结。
半晌也不再打电话，拿上包和任芳一起离开单位。
刚刚回到地面，推开单位的门，扑面而来人间四月天的清风，陈晨深吸一口气——
不过是四月，怎么觉得又冷又想吐。
“妈的，我没怀孕，怎么每天都想孕吐。”
“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任芳拉拉陈晨的衣袖，右手握紧，只伸出大拇指，指指旁边方向，沈卓尧从车窗外探出头，冲两人招手。
而许劲坤也冲对对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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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啤酒下肚。
“我们之前也有一位员工。”许劲坤坐在陈晨对面，伸出酒杯轻碰：“他一来，每天早晨八点准时上班打扫卫生。九点开始询问我当天工作计划，晚上不到八点不回家。呆了一个多月，我表示我们组不需要这样的人，他能不能不卷，他说不可以他来就是为了要绩效第一，我说那好，你不要在我们组呆了。”
众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许劲坤说从前，都有些不理解——卷的员工，从企业利益来看，是好事，为什么不愿意？
许劲坤看出大家的疑问，嘴角上扬：“刚才我们点麻辣肥牛米线，商家说他家没有麻辣肥牛，不可以买。但实际上，我在其他分店买的时候，工作人员会主动告诉我，可以点酸菜肥牛但是做成麻辣味的。这不就解决了？但是你觉得刚才那位工作人员是故意刁难我吗？也不是，她只是太累了，没有时间去想。但如果她有多余的时间，她可以适当的快乐摸鱼，那么在我买饭的时候，她会更有耐心，而不是我在教她做事。”
“我们不要高估人性。”许劲坤认真解释：“虽然我们一开始和企业签订合约的时候，就和结婚一样，大家都喜欢美好快乐。但是谁都无法承诺，或许企业垮了，或许员工有了更好的出路。没有必须要给自己一条绝路，认为没有这份工作就活不下去了。再说，如果你做不下去了，也可以换岗，你没有提出诉求，领导又怎么会知道呢？此外，我们的工作重点，首先是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其次是成效。如果办公室内出现一个卷王，就打破了原本办公室内大家祥和互助的氛围。他的卷，是为了自己的获利，而不是为了无欲牺牲。那么势必会影响到我对于班组管理的安排。每个人上班都带着怨气，我又如何放心将案件调查交给他们，我又如何相信我们彼此可以肝胆相照守望互助？”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陈晨的眼泪下意识落了下来。
长久以来工作的孤独与辛苦，哪怕许劲坤说的是闲话，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单靠这种万事都say no的管理，心累干活更累，已经有人自杀，能不能大家一起商量，和领导沟通一下？”任芳提出意见。
陈晨摇摇头：“以前班组有大姐动不动就鼓弄大家罢工，因为大姐不怕离职不怕降岗，所以我们跟着大姐能过一些好日子，但实际上也没有惩罚大姐。”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不愿意出头，大家都想其他人去找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并且我们话务员之间也是竞争关系，互相防着对方只要打电话的多了得分高了，那么就说明自己这个月的绩效最低，是一般。”
“然后呢？”沈卓尧用筷子夹了一坨刚端上来的麻辣千层，自然的放在许劲坤的盘子里，这才继续：“一般算是很不好的评价吗？我觉得我就挺一般的。”
“那你可太——”许劲坤夸张的接话：“一般了。”
“找领导沟通根本不可以，领导都是一伙的，自认为我们找事就是为了不干活。”陈晨手掌撑着脸颊，准备夹一块刚端上来的蒜蓉粉丝扇贝，却被沈卓尧的筷子挡道，眼看对方将第一块扇贝肉夹在许劲坤的盘子里。不由得羡慕的叹了口气：“我们这里完全做到了上班大家没时间沟通，下班着急回家不沟通，很多人家里是否有事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我感觉我在坐牢。”
任芳听着也不是个滋味，下意识望着许劲坤和沈卓尧：“我们能不能把他们领导抓起来？或者让那个麦瑞自己一天打几百个电话试试。”
许劲坤摇摇头认真解答：“每个人的工种不同，所以工作内容和能力也不同。并且真不一定你们大企业的管理层就有多么牛逼，你让她去打电话不现实：领导和麦瑞的关系一定比你和领导的关系要稳固，除非你能给领导带来比麦瑞更大的价值。所以如果要换掉麦瑞或者改变现状，真的就得和宫斗一样，得让领导看到有价值的点。”
“所谓的，离职后疯狂举报税务，可行，但是对你没好处。”
“所谓的，靠牺牲自己来化成厉鬼来震慑领导，不可行。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事去牺牲你自己的生命，生命只有一次，它的价值难以估计。”
“所谓的价值...”陈晨听到许劲坤的话，下意识脑袋掠过一丝，抓不到想法。
“就是说，”沈卓尧为陈晨倒了一杯酒，劝解道：“我们努力奋斗，是为了更好的自己。如果当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剩下熬，熬到你抛弃主观感受，找到握在手心的价值打一场胜仗。”
“而且要打的是，拿住对方七寸，一把起不来的仗。”
“对于这种令人恶心的领导，我们的处理方式不是恶心她，你回嘴骂的她多狠自己心里多舒服没有价值，而是要让她在自己最在意的地方吃瘪，一把爬不起来，这才算是真的回击。”
“小孩子才论开心，成年人开心，利益两个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