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的时候，能够支撑着所有人熬夜加班，大概，就是对弱者无法视而不见的本能吧。
许劲坤和沈卓尧对视一眼，心道，如果不是审讯中不能喝酒，其实一边喝酒一边吃肉，保不齐嫌疑人三岁第一声喊的是爸还是妈都能给掏出来。
话还没有说出，沈卓尧已经像是猜到对方想说的内容，迎上许劲坤的眼神朝其做了个眼色摇摇头，遏制对方不符合流程的行为。
审讯中不方便聊天，沈卓尧还是低头用手机发了条微信询问：“怎么了？”
许劲坤看看手机，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只能叹了口气失望的敲敲键盘：“算了，这个时间了，估计都没有卖咖啡的了。”
“你想喝咖啡？”
许劲坤甚至还能感受到旁边沈卓尧胳膊传来的温度和触感。微信里的文字，在大脑中自动转换为沈卓尧平日温柔的语调，就像是自己给对方的文字在搞双簧似的。
“算了算了，我去泡杯茶，你要吗？”
沈卓尧倒是一把拽住许劲坤，仰起脸望着已经站起来的许劲坤：“你和任芳先陪沈乔，我去给大家冲咖啡。”
又是因为自己让大家受惠，许劲坤有些不高兴：“没人想要——”
“我！”坐在最边上的任芳倒是听力敏锐，秒速举手打断两人的小九九：“我，我也想喝咖啡。下班之后还想再看两集《黑暗荣耀第二季》呢。”
“我...我...”沈乔坐在如山高的鼻涕纸后面，肿着眼睛也跟着道：“我可以喝吗？”
许劲坤努力眨眨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现在的时间是半夜。难以置信的坐在审讯桌后喘着粗气，半晌望着沈乔表示妥协：“那你可要好好配合我们！”
“我还想看《黑暗荣耀二》，可以吗？”沈乔乖巧的举起手。
“——你是来被拘留的，不是度假的好嘛大姐，有的吃有的喝，该倒什么就倒吧，地主家也没余粮——”
许劲坤对女生天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识，也没有任何好感喜爱的想法，最近对沈乔的吃喝供养，不过就是依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的爱护未成年、尊重主动配合的嫌疑人。他可以接受对方玩弄警方，但绝不允许伤害自己的人。自己都舍不得让沈卓尧冲咖啡，让任芳加班，一个小屁孩，真拿队长不当领导！
“哎——许队莫气莫气，哎对了，我ipad在办公室，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任芳双手合十做恳求状，微微侧身凑在许劲坤耳边小声道：“这部电视剧聚焦的就是最近非常火的校园暴力，有的时候我们说干了舌头，还不如偶像的一句话。”
许劲坤用力站起身，膝盖内侧撞到椅子边缘，发出很大响声。
直到走出门口，黑面人设表演完毕，忙不叠做贼似的小跑着回到办公室。
走到门口已经闻到咖啡的香味。
握着门把的手，忽然停下来。
门缝之中，沈卓尧坐在热水壶旁边，听着咕噜咕噜的沸腾水声，一只手将许劲坤的杯子斜握在掌心，先提起壶倒一点，握着水杯内循环一周，直到咖啡粉全部认输融化，再重新加满热水。
做的认真，顾及到喝的人的心情，做的人也是双眼温柔抿嘴微笑。
竟是许劲坤舍不得打断的美好画面。
给其他人冲咖啡，沈卓尧倒是随意倒两勺咖啡粉，直接热水让杯里直灌，一分钟搞定。
许劲坤等到全部冲好，这才推门进屋佯装不知情：“你好了吗？任芳这边让我帮她拿ipad，说两女孩要晚上看什么荣耀，现在这社会，白天不努力工作，晚上倒想起来荣耀了。”
沈卓尧顿了顿，擡眼瞥了瞥对方一眼，本想说什么驳斥，最后碍于毕竟是在单位，还是很给许队面子的淡淡解释：“《黑暗荣耀》就是今年过年你在家休养的时候我们看了第一季，你骂骂咧咧说要杀死校园暴力的那一部。”
“...哦。”许劲坤倒是见好就收，一只手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瞬间，心脏像是被非洲收不到工钱的咖啡农围成一团暴揍，几次从心脏抽到喉咙间，都被许劲坤理智将这份苦吞回胃里。表情轻松语气轻快，端着咖啡的手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欸，那我们？”
“我本来打算这周末买了酒和虾熬夜一口气看完的。”沈卓尧幽怨的瞥了许劲坤一眼：“现在看来，先等案结吧。”
“是打算和我一起吗？”哪怕明知两人在同一屋檐下，许劲坤是需要确认，对方的休息安排里自己可以加入。
“是的。”沈卓尧点头：“给你买牛排。”
“给我三天，绝对破案。”许劲坤举杯表示感谢：“对了，这咖啡，够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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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车轮战陪着沈乔看完了她最想看的电视剧。
该感慨的，该哭泣的，随着电视剧的结束，沈乔的心情也恢复了平静。
“谢谢各位哥哥姐姐，包容我的任性，就和我最喜欢的章老师一样。”
“我本来是打算上完初中，就去家附近的那家小吃店打工的。小吃店老板是外地人，和家人起早贪黑靠着砂锅的收益味道，逐渐卖出了名声。每天都很忙，都很累，客人来点餐都是老板自己脑子记再告诉老板娘客人的个性需求，我只负责端碗洗碗打扫这些。每天下班自己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一颗油腻的丸子，累到恨不得躺在地上。”
“没想到暑假还没过一半，有社会上的人看上老板门庭若市的铺面，直接找了几个纹身大汉，每天在店里只点一碗砂锅但是从早坐到晚。最终老板开不下去，卷了铺盖回老家。我这半个月，辛辛苦苦，最后老板连招呼都没打，什么都没有。”
“我气不过也是太饿太累太穷了，每天醒来眼睛都是红的，经过眼前的东西，纸质品我直接撕下来攒着卖废品，但凡有人经过手里有啥我抢啥吃的，听不得塑料袋的响声，只要袋子声一响或者是脚步声来，我就本能的严阵以待。但我不傻，有人骗我，说给我50块钱让我陪他睡。傻x吧，我是因为饿到走不动，如果我真想卖，去城里不是比这里卖的更多。”
沈乔说着，不由得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年轻人，怎么都好混。混了半个月，是章老师来找我。说我考上高中了，让我去学校，学费他帮我交。”
“其实我挺开心的。”沈乔脑袋越来越低，双手绞在一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突然掉下来。
沈乔自己都来不及做出其他表情反应，木着脸，擡起手背擦拭掉落的眼泪。
“有章老师提前打招呼，学校大家对我都挺好的。但是过不了多久，就开始了。”
“我没有钱买衣服，都是自己偷摸捡的。衣服要不是小了，要不就是大了。上课的时候我蹲下桌子捡东西，听到撕拉一声，我的裤子后面扯了。我找了好几个女同学，借我一条裤子穿，她们都拒绝了，后来我才知道，她们嫌我臭。那天我就只能自己穿着破洞的裤子走了四十分钟回家。没多久，就有人写小纸条问我，每天穿的露屁股凸点的衣服，是不是故意勾引男人，是不是不是处了。”
“我把纸条全部撕碎，开始沉默。原来那些人平日对我的善意，都是假的。他们凭什么，每一个人都比我幸福，就可以高高在上评判我？”
“甚至有些男生，为了向梨梨示好，像是逗梨梨开心，或者是为了表现自己和我划分界限，动不动会踹我一脚，直到将我踹倒，他们就会很开心。”
“偶尔经过我时，突然伸手撩开我的衣服，嘴里说着要检查我是不是穿内衣——”
说到之类，沈乔恨不得将脸埋在身子里，双手握紧了椅子把手：“甚至，甚至他们会将自己打...弄出来的东西混进牛奶里，让我喝。我每天想到上学，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侮辱，但我必须得去学校。”
“这些你没有向学校老师反映吗？”任芳已经听不下去，打断沈乔的话询问。
“我说了啊。我说了啊！”听到学校的事情，沈乔擡起头，握紧座位把手，伸长脖子瞪着众人：“我去找了老师，遇到体育老师，他把我带去器材室...说，一直看我跑的不快，要帮我检查身体...”
“他对你...”任芳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作为警察该有的，严谨与严肃。明知这会造成沈乔的二次伤害，却还是要问清楚：“你们发生关系了吗？”
“没有。他...”沈乔双手捂着脸，努力慢慢的说清楚：“他原本和我面对面说话，突然之间，变了脸色走近我，迫使我后背贴墙站，用脚踢开我的脚，然后说要看看我哪里有问题。于是要求我双手背在脑后，双脚分开，他慢慢检查我的身体。他没有伤害我，但是他看我的眼神，令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猎物，我不喜欢他看我身体的眼神，像是在想象着怎么处理我。”
“等我再去找学校的时候，发现那些人都用一直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一定是知道我和体育老师的事情了！”沈乔用力揉着头发，虚无的伸出拳头，用力挥舞着，整个人陷入了对自己的失望于愤怒：“没有人相信我的事情，都说我应该先换衣服，我说我没有钱买衣服，他们没人相信。我连卫生巾都没钱买。”
“章老师是帮我，但是他已经帮我付了学费，学校里面已经有了风言风语。我也不好再过多伸手，而且，他只会给我谈什么梦想，让我再忍忍。”沈乔突然擡手擦擦鼻尖，焦躁蹙眉：“我怎么忍，让我一个月有五天时间蹲在厕所不出来吗？”
说到这里，沈乔吸吸鼻子，趁着刚才有眼泪用手擦擦脸：“然后，梨梨给我了一件最大尺码的校服，就是我现在穿的这个。”
“包裹着我的身体，和我的尊严。”
“虽然那些男生因为想要获得梨梨的关注特意欺负我，但是梨梨对我还好，吃不完的面包在丢之前会问我吃不吃。”
“然后有一天，梨梨坐在我的前桌，转身望着我，问我要不要帮他们一个忙。”沈乔说到这里，嘴唇颤抖，擡眼望着许劲坤等人：“她说，旁边学校有学生要画人体缺少模特，一次一千。”
“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