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想到。
在沈乔邋遢油腻的外套里，在沈乔完美诱人的美丽里，藏的，是一个描述精准逻辑清晰的大脑。
自己的故事讲到了最引人入胜的地点，她特意停了下来。
静静的，等待着——
然而。
审讯的其他人并没有打扰沈乔，放任沈乔自由叙述。
沈乔有点点的失望。
后面的叙述便有了爱信不信的腔调。
就算是配合，也总令人觉得纯度不高。
“刚开始的时候，梨梨非常热情的接待我，也互相介绍同学和我认识。这些人，都是一些平日只有周一学校升旗仪式上才会见到的男生。”沈乔说到这里，擡眼观察其他人望着自己的眼神变化，发现没有变化之后，这才放心了些，将下巴藏在衣领里，继续红了脸慢吞吞：“大家见了我，也都非常热情。我还挺高兴的，平时办理其他女生谈论的高高在上的那些男生，现在在我面前，还挺拿我当回事的，给我吃的和喝的。”
“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今天这么开心，大家喝点酒。”
一个深渊是如何从倾斜的第一度开始，将受害人慢慢滑入坑底，再撤走那些台阶，只留下一个无法上岸的受害人。
许劲坤下意识望向旁边——
沈卓尧只是提高肩膀深吸一口气，借着呼气的力道，将心中压抑与哀叹遣散。
却依然没有说话，没有询问，也没有指责。
沈乔擡起手将额头前的头发凌乱拨入脑后，咬着嘴唇长叹一声：“我后来仔细想想，好像全都是我的错。他们拿来白酒，说是谁从家里偷的茅台，让我尝两口。我喝完之后觉得特别辣特别难喝，整个心都是烧的，不停的咳嗽，不知道是谁递给我一杯啤酒，关心的说，不能和就千万不要喝，避免浪费同时也怕出事，喝点啤酒，啤酒度数低，喝多了没事。”
听到如此假的不能再假的话，在场其他人都是一脸强行压制怒气。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觉得他们真的很好，很关心我，就把啤酒全喝了。”
“做模特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连碰下我的衣服，还要双手合十体贴询问是否可以，拍了一些照片，他们就说，这个年纪的身体是非常美的，还拿给我看其他女孩的照片，说能不能找我拍不漏器官，欲盖弥彰的人体写真。这个我是见过的，不能穿衣服的，我是绝对不可以的。就算当时我醉意上来，我也连连摆手拒绝。他们也很尊重我，就说给梨梨打电话送我回家。”
“梨梨来的时候，也是对我特别关心，说没想到那些男孩太过分了，明摆着是看我没人撑腰好欺负。梨梨坐在后排陪着我，拉着我的手腕就说要去给我讨公道。”
“她把我的心里顾虑全说出来了，倒是我没得说，再说，倒像是不知好歹在挑拨梨梨和那些男生的关系。”沈乔蹙眉，现在叙述中，才发现那一点点的不对。
这种不对，成为黑暗中的一颗星光，将被复杂情绪困扰的沈乔，拉回到正常的社会关系中。
“本来都准备走了，梨梨忽然说，我要是不同意，一开始就不要喝人家的茅台。她说，那些男生也是真心实意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要给我喝那么贵的酒，要给我看那么隐私的照片。既然我现在不同意，她陪我去向对方道个歉就走。我同意了。”
“但是当我看到对方男生看我时可怜巴巴的眼神，我又心软了。梨梨也看到我的迟疑，帮着给我下台阶，不过就是拍张照片，是真心拿我当朋友，要不为什么没有请路边陌生人喝茅台；是看我身材好才拍，要是一般人那些男孩才不拍的。总不能做一些到四五十岁看着衰老的皮肤后悔没有好好留住最好的时候的事——”
前面说什么，许劲坤都能忍住怒火。
然而最后这句话，触及到沈乔的眼神，许劲坤坐直身体瞪大眼睛，一拳砸在桌面上：“你看我干什么，我看着像四五十岁吗？！！”
任芳被响声吓了一跳，本能坐直擡起手掌挡住自己的脸：“别看我，再看我今天没有肉吃！”
沈卓尧张张嘴本想跟着否认，又想想作为办公室倒数第二年轻的自己颜值摆在这里，沈乔刚才可没有看自己，没有澄清的需要，用笔尖敲敲桌子：“继续。”
“我动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忍心让对我有期待的人失望，我就同意了。”沈乔说到这里，双手捂着脸：“我知道是我当时轻率了，但是...”
“但是你没有后悔，是吗？”
“不是，是我回想起来，依然无法保证再来一次我会不会...”沈乔蹙眉：“章老师知道后，一直说我是被诱导，对方是以示弱，让我以为我在主导局面的方式，实际上操纵我的行为。可是，你们不知道，在当时的环境里，我竟然觉得十分幸福。被很多女生当作男神瞻仰的人，为了和我发生关系之后高潮时的表情，你们懂吗？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其实，就像是浏览了无人知晓的风景。”
“关键是，这一切结束之后，他们给我转了一万块钱。”沈乔瘫在椅子里，自嘲道：“是不是我把这一切都搞砸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们就直接给我判刑吧。”
沈卓尧从头到尾听下来，后背发凉。
这样的操纵手段，自己不是没有见过，但当年都是针对成年人。
这种通过心理操纵令受害人失去金钱，更令很多受害人长期处于无法与自己和解的境地，很多受害人因此患上了精神疾病。
如今的孩子吃的喝的用的都比以前要进步许多，但变坏的程度，也比以前更加险恶。
用学生少见的奢侈品和赞扬来营造对学生的需求和关注和认可，以示弱的方式，主动引诱对方主动自愿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样就算最后出现问题，没有武力逼迫，没有金钱贿赂，全部都是自愿，很难定罪。
可是，就算是包裹着最甜美的装饰，里面的匕首依然是匕首，挖心刺骨的时候并不会少疼一分。
“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就不会从这里开始说起了。是否受到伤害，不是由施暴者认为，而是受害者界定。”许劲坤摆摆手：“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就不会从这里开始说起了。”
沈乔愣了一下，用力的点点头，抛开了原本的克制，用近乎哭腔的语调喊道：“警察叔叔，任姐姐，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冰清玉洁，那些男生发现我不是第一次之后，对我就变了脸色。从第二天开始，就有人欺负我。我去找梨梨，她也很生气，质问我怎么不好好保护自己，失去了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她替我觉得遗憾。我慌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我惹梨梨生气了。”
“虽然我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听到，但我知道，那些男生喜欢梨梨，只要梨梨不和我说话，那些男生就会一直欺负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欺负我，走在街上，我要提防有人冲过来踢我；吃饭的时候，我要提防有人在我的饭里吐口水；就连当我看到之前心动的男生，他也当从来不认识我。但是当我离开教室的时候，那些男生就强迫我跟他们去卫生间——”
“我不想上学了，可是....我好不容易，遇到章老师愿意帮我付学费。”沈乔用力揉揉头发，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
“然后被体育老师看到了。”
“刚开始的时候，体育老师帮我赶走了那些欺负我的人，我挺感激的。但是——”沈乔长叹一口气：“体育老师和那些人是一帮的，最后也还是拽着我去器材室折腾。”
“——你是说体育老师侵犯了你？”许劲坤心中一惊，陡然打断对方的话，蹙眉确认。
“嗯....”沈乔听到许劲坤的问题，眼波流转：“没进去，但...但是...他经常就让我去器材室陪着他，有的时候看着我，自己用手...或者就是让我用口，用手之类的...这个，算是强吗？”
“他经常让我帮他接电话，接的对方就会很诧异问他人呢，老师就让我说忙着呢，挂掉。等对方过一会儿再打来的时候，两个男人就会在电话里神秘兮兮的笑。”沈乔蹙眉：“我当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我也真的是无语，就帮忙接一个电话，在他们的臆想中，我是在他床上拉屎了么。”
“后来再找我，我就直接的要钱。”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想到沈乔的自白真的是一浪高过一浪，许劲坤都觉得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整个人烦躁到不行。
沈乔是受害人，同时也是加害人。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好人。”沈乔顿了顿：“我是万恶之源，我是来自首的。”
“既然你承认杀了章老师，说说怎么杀的。哪一天什么时间怎么到的学校怎么逃脱监控用什么凶器怎么约的章老师。”沈卓尧突然用装满案发现场照片的文件摔向沈乔的桌子——
沈乔下意识一躲，然而面前散落的照片却令她吓到面容失色。
“怎么，不是你杀的么，这个时候怕什么呢？”
沈乔此时却又重新恢复了沉默。
原本以为即将结案，没想到又进入了死路。
一团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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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劲坤也来了脾气。
找了其他同事接替任芳照顾沈乔，几个人回到办公室——
“几个人因为一个女娃娃被耍的团团转。”许劲坤双手叉腰在办公室转了一个圈，怒气冲冲摆手：“都回家都回家，每个人必须都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给老子把这一身霉气冲冲。”
沈卓尧跟在许劲坤身侧，看出许队的怒气，只是乖巧的跟随。
只是在许劲坤擡手准备开车门的时候——
沈卓尧挡在身前，温柔的手掌覆盖许劲坤灼热的手，轻轻道：“你今天累了一天，我开吧。”
温柔却有力。
像是覆盖在疲惫心脏上温暖的被子，柔柔的包裹着千疮百孔漏风的心脏，整个人紧绷的情绪和心情忽然彻底放下来。
许劲坤听话的坐在副驾驶，却一路上不老实，伸手在沈卓尧的衣服裤子口袋里搜来搜去——
搜到一颗巧克力，张开嘴巴咬了一半，自己吃一口，给沈卓尧塞一口：“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个好吃的！”
沈卓尧乖巧张口的瞬间，舌尖掠过许劲坤的指尖——
轻触之后的每个毛孔都透露出极度的饥渴。
许劲坤后脑勺一股火花直窜太阳xue——
恨不得将自己送进沈卓尧的嘴里，任他如何吞噬。
许劲坤深吸一口气，忽然悲从中来：自己还不如一个未成年。
小孩只问心情，而成人却要瞻前顾后。
想到这里，许劲坤长叹一口气，擡起中指揉揉眉间：“明天先把体育老师带回来。按照沈乔的口供，至少体育老师，梨梨，还有那些男生，你听到了吗，还有其他女生的私密照片，用任何手段，只要违背受害人意愿的性行为，都是强/奸。另外制造、传播淫/秽制品，侵害他人肖像权，等等，能够定罪的一箩筐。”
“对。”沈卓尧点点头：“如此熟稔的话术，这应该不是第一次，我们干脆——”
“嗯...”
沈卓尧话音未落，车厢里已经响起许劲坤沉重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沈卓尧将车停到路边，一只手撑着许劲坤侧边的，擡起另一只手探身为许劲坤放低车座。
随着车座降低，沈卓尧和许劲坤一起向下降低，整个人几乎是趴在许劲坤身上。
淡淡的巧克力味道，随着对方的呼吸，像是隐秘的邀请。
沈卓尧眼神望着对方随着呼吸颤抖的睫毛——
和随着呼吸颤抖的嘴唇。
不只是许劲坤刚刚的意乱神迷。
唇瓣碰触到许劲坤的手指时，沈卓尧用尽全身力气才可以克制自己不要追着咬对方的手指。
如此好机会——
沈卓尧低头轻轻吻了吻许劲坤的嘴唇。
然而，宇宙之中无人知晓自己在做坏事——
薄唇轻触的瞬间，沈卓尧心中的邪恶复苏，他贪婪的闻着尝着对方嘴唇的味道，舌尖便是邪恶的引信，在许劲坤的唇边试探，纠缠，探入其中攻城掠池。
仅仅是嘴唇相碰，未免太高看成年人的自制。
越尝越饿。
许劲坤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之中，他的双眸没有疲惫，只有晶亮。
像是整个宇宙的星光。
沈卓尧吓了一跳，忙不叠双手撑在对方身侧，整个人下意识就要起身离开——
许劲坤手掌已经覆在其后背，滑至腰间，用力一箍——
沈卓尧周身全是对方炙热有力荷尔蒙气息，不由周身失了力气。
许劲坤从未放过任何一个猎物，他本能用力箍紧对方腰肢，扬起脖颈追着吻——
侧脸轮廓清晰性感，脖颈的曲线随着动作的蛮横有种生命自然的美。
谁如果在这个时候，关键时刻不主动，活该单身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