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尧买回来许多吃的喝的。
魏家凉皮的汉堡凉皮肉夹馍，甚至还买了一堆麻辣烫，海白菜肥牛鸭肠牛肚混着麻辣酱汁拌在一起，袋子打开，整个房间内便充斥着气旷神怡的香味。
光是可乐的种类，就买了香草味可乐西柚味可乐桃子味可乐柠檬味可乐樱桃味可乐，甚至还买了几个泰国香水椰。
外面雨水一会儿下一会儿停，几个早已习惯生活与工作没有边界的人窝在一起吃东西。
任芳给沈乔盛了满满一碗，许劲坤又给沈乔和任芳开了一个椰子，放任她缩在角落自己吃。
自己则和沈卓尧对视一眼，干脆两人提着袋子坐在车里吃。
外面灯光通明，足够车内两人不会将饭吃到鼻子里。
许劲坤将车顶天窗的隔层打开，车座向后方调整到一个凉皮放在胸口不会摔倒的角度，摊开大长腿，将柠檬可乐放在手边，仰头便能看到雨水落在玻璃上的痕迹。
一口可乐咕嘟咕嘟之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缓了半条命。
“我们这个年纪，加班一个小时，需要休息三个小时才能缓过来。”
沈卓尧这才接口：“还是不说吗？你都没有办法吗？”
许劲坤懒洋洋：“我又不是渣滓洞的侩子手，我尽力了。”
“在我们这个年纪，已经有了阅人的经验，有一些行为，我们在还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的时候，大脑已经提前要求身体做出反应逃避危险，但小孩毕竟没有那么多经验，当发生被伤害的事情，小孩反应先是怀疑自己自己不是受到了伤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的。”沈卓尧板正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捧着椰子慢慢喝，边喝边举起来：“二十五一个，我是看在你这么辛苦熬夜加班的份上才买的，明天你给沈乔说，要是不配合，把二十五还给我。”
“这么贵？！我得给任芳发条微信，让她记得把里面的果肉掏一掏，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许劲坤被价格吓了一大跳，立刻坐起身，差点撞翻怀里的麻酱凉皮：“我觉得明天，我可以再尽力一些。”
“我忽然想起我之前坐台席接待群众的时候，其中一位群众反应和其他人签订租房合约，合约前一个月对方问他租不租，不租就给别人租，他没有回复。结果到期后房东就租给了别人。他不依，房东没办法，就说算了，给他三个月租金赔偿。嘿，他还是不同意。闹到我这里，我也只能是协调，房东是一点错都没有，只是因为群众觉得有问题，气不过。我们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就认为房东给我们好处。我是道理讲到都快成肌肉记忆了。他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x，我脑子有问题那么便宜的房租我不继续租。我说，你脑子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那个鉴定能力。但你反映的这个纠纷，房东没有问题的。或者如果你拿出医院证明，证明你脑子有问题，说你没有自主能力，那这个到时候再商榷，不过商榷也是房东酌情补偿，不一定能达到你心里想的那个数。”
“之后，我听到这辈子对我是八辈祖宗最高调的问候。”
许劲坤一口可乐被喷出来，笑到不能自己。
“不过，”沈卓尧也跟着笑起来，转过脸望着许劲坤：“后来整个人找了我们上级领导，奇了怪了，当初在我们这些基层下苦人面前的群众恨不得拿我当杀父仇人，在领导面前，又是另一副面孔。最后同样的处理方案，却还要一脸无辜的在我面前说，你早说这是最后的处理结果么，害得我还一直一直像个傻子一样。”
是不是人活的时间越久，对于生活的无奈就越来越多。
想说的话越来越少，面具也越来越多，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都会错乱不知道该使用什么样的面具，以至于进程卡顿，反而被发现这个人奇奇怪怪。
沈卓尧担心的望着旁边许劲坤：除了看自己时的轻松，其他时间不经意的低头蹙眉，吃饭时擡起筷子时无力垂落的眼角——
“我想说，本次死者是老师，自首的嫌疑人是学生，当前我们调查的赵曦悦，或者准备调查的范围，也都是学生或者老师。第一，本次调查对象本身就是敏感人群，我们需要格外注意隐私保护；第二，千人千面，这次我虽然从社交网络上可以看到许多学生的一面，但真实的一面还是需要线下真实接触；第三，现在的小孩和我们以前不一样，思路行为超我们太多。比我们高比我们帅比我们有钱的孩子多的是，我们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劲坤本想说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落入座椅里。
“我想，明天和冯局汇报，申请当地派出所协助，走访周围商家，和学校所有老师，受害人班级的所有学生。”许劲坤做好决定，将最后剩下的一个椰子递给沈卓尧：“我对这个没有太大兴趣，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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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天气，真的是一天一个样。
昨晚下过一场渗骨阴雨，以至于半夜许劲坤找出电热毯丢下楼盖在沈卓尧身上。
今天窗外的阳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堆着柔和的阳光慢慢爬上许劲坤的床。
等到许劲坤懒洋洋起床，屋内已经蔓延咖啡的香味。
看到眯着眼睛蓬头垢面的许劲坤，已经换上牛仔裤卫衣的沈卓尧端着杯子慢吞吞喝着咖啡，听着小说。
许劲坤一边洗漱，一边跟着听，一边跟着感慨，一本书就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也算是补足阅人这一课。
本想洗完就算，望着镜前柜子上的瓶瓶罐罐，想起自己本来就比沈卓尧大一点，要再这么任风吹，保不齐老了之后和沈卓尧遛弯，被人误会儿子带着老子。
最终狠狠搲了一大块，抹到香喷喷才出来。
沈卓尧循着味道望着面前穿着黑色衬衣牛仔裤，身上随意搭了件西服外套的对方，微微蹙眉。
猜到对方是因为今天要和学生走访沟通，衣品搭配肯定要显年轻时尚。
但就是...有点不愿意。
但沈卓尧是谁，换上牛仔外套戴着棒球帽跟着出门，又将可能会用的东西放在双肩包里背在身后。
下电梯时遇到邻居。
邻居没想到电梯门打开之后是两位蓬荜生辉的大帅哥，一个傲气英俊，一个秀气文雅，下意识对许劲坤道：“送弟弟上课呀。”
许劲坤顿时黑着脸，半天才嗯一声。
满心的关你屁事关你屁事关你屁事。
等到两人坐上车，许劲坤回过头想要和对方说话。
沈卓尧擡起手示意对方等一下，举起手机为两人拍了一张合照，望着照片里许劲坤郁闷又无奈的表情，满意的收起手机慢吞吞道：“给我一分钟，我要把刚才那一幕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
明明也是一种打扰的行为。
许劲坤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跟着汽车的颠簸，也是笑的肩膀颤抖。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车厢暖暖的。
喜欢的人在身边，两人用着同样的香水，车厢内漂浮着自己喜欢的淡雅檀香味道。
加班的前奏非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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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到市局，赵曦悦的父母已经带着她在会议室里等了半天。
“许队，赵家父母带着赵曦悦八点半就已经来了。他们坚持要陪着旁听，我就找了一间空会议室让他们先等。”李晨一见到许劲坤进门，便跟着汇报：“还有，关于社交网络这边，我根据学校提供的花名册，目前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粉丝最多的，最引人注目的学生。我将高一高二高三高四粉丝量最高的四位学生抖音账号找出来，这个是排名，不知道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许劲坤拿着文件转身刚准备骂凶杀案和抖音排名有什么关系。
但望着李晨小心翼翼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眼神——
许劲坤大脑灵光一现，李晨是整个办公室最了解学生在想什么的。
他不由得好奇瞄了一眼排名第一的学生，高三女生陈洁。看起来普普通通，还没有沈乔长得好看。
沈卓尧已经拿着水壶和笔记本前往会议室，经过两人时，诧异的瞥了两人一眼。
许劲坤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立即收起文件，拍拍李晨的胳膊表示辛苦：“你休息下，下午跟我们一起去学校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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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内。
赵家父母明显比昨天穿的更加隆重了些，眼睛却都是布满了血丝，两人一致抱着胳膊黑着脸望着许劲坤。
而赵曦悦轻松许多，像是来参观游玩的。
“赵曦悦，实验中学高二3班学生。班主任，章隶初。”许劲坤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努力想将会议室内的气氛搞得轻松些：“大家都别紧张，确实是章隶初老师被发现在学校操场器材室身亡，我们需要循例做个询问的。”
“章老师死了，真的死了？”虽然昨天就知道，赵曦悦却还是想要向警方再次确认。
赵家父母本想说些什么，最终望着警方审视的眼神，也不过是侧身叹息一声。
“章老师是好人，真的特别好的！”赵曦悦趴在会议桌上，眼角闪烁，忽然擡手挡住脸哭起来。
望着对方突如其来的遮挡行为，沈卓尧忽然放下桌下的二郎腿，坐直身体开始记录对方的行为。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许劲坤继续询问。
“好，很好，他和我们每个人都很好。我记得上课的时候，有些同学早早放弃上课就睡觉，或者吵闹。他是真的一个接一个的，鼓励认可我们。”赵曦悦一边回忆一边说：“我记得之前，我们班同学有不好的传言，大家本身就敬而远之。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外面的人冲进学校，来到我们班要找同学。我们看到对方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都吓傻了。章老师阻拦不让对方进来，但是对方还是强行进来，最后是章老师拖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腿，才把学生留下来的。”
说到这里，赵曦悦却没有半点开心，依然难过的摇摇头：“当时发生的太急，章老师报了警。听章老师说，学校认为这件事章老师处理不当，让教完我们这一年，就重新教高一学生。”
“后来寒假前的老师开班会，说他想不明白，一个班集体，只要有一个人阻拦，一个人发声——但我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赵曦悦低头露出白嫩的脖颈：“再后来，我是听说的，有人把这件事举报到了教育局，我们都不理解，我们也都很愤慨，可是我们也无能为力...”
“——你就是来学习的，管那么多事情不是你该做的事。”赵家母亲见不得女儿内疚，阻拦道：“得亏你没有去帮忙，你要是去了，我也得去教育局举报。”
“算了算了，不说了。”赵家父亲黑着脸道。
“那个被保护的学生是谁？”沈卓尧好奇询问。
“沈乔。”
“沈乔？”听到这个名字，许劲坤和沈卓尧对视一眼，很快继续道：“章老师和沈乔的关系很好吗？外面的人为什么来找沈乔？”
“你们不知道吗？”听到八卦，赵曦悦微微红了脸：“我们听人说，沈乔家人都不管她，平时穿衣服都不合身。听沈乔自己说，她出门从来不带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要走到前来购买的单身男人身边，低头红着脸说捎一个捎一程，就可以达成愿望。在学校里，很多男老师都喜欢她，体育老师每次上课都喜欢安排她慢跑，然后...化学老师也喜欢让她站起来问问题。每次寒假暑假回来，就能听到传言说沈乔在网上睡了什么人。我记得有一次，大家和她开玩笑，有男同学故意拿了一杯牛奶给她喝，结果她喝了一口吐了。男生笑的特别猥琐，他们说，说，里面是精.液。说，沈乔能尝出来，肯定是经常喝。然后，就经常有外面的人来找她。”
就像是，苍蝇总是最早嗅到腐烂的味道，趋之若鹜。
“离那样的人远点！”
“败类！”
听到女儿的介绍，两位父母都惊讶学校竟然还有这样的学生。
“那沈乔与章老师的关系好嘛？”
“还好吧，至少没有体育老师好。章老师每次找沈乔，都是在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也只是看着沈乔的眼睛说话。但是体育老师，那种眼神我不喜欢。”赵曦悦脸上露出一丝认真思索，和刚才的眉飞色舞有所区别。
“什么眼神？”沈卓尧追问。
“就是，先慢吞吞的上下打量一下，然后会笑，然后就是那种想要吃了你的眼神。”
“哎呀，哎呀哎呀，我要去找学校——”听到女儿这么说，赵家母亲立即炸了，闹哄哄的就要打电话。
“这算什么事，找什么找。”赵家父亲却是抱着胳膊，不紧不慢道。
关于眼神令人觉得不舒服这件事，女性完全可以理解。但对于男性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眼神带来的危险窒息，又不是碰了摸了，很难感同身受。
“你觉得沈乔会有动机杀人吗？”许劲坤陡然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原本趴在会议桌上的赵曦悦重新倒在椅子里，长长叹了口气：“章老师对她真的挺好的。但是我觉得，比起老师对她的温柔，她更需要一件合身的衣服。”
“你和沈乔关系好吗？”沈卓尧找出班级座位表，看到两人之间隔了一排。
“我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赵曦悦躲避身边妈妈跟着的询问，不耐烦道：“我才不和她说话呢，她连买内衣的钱都没有，也不能怪我们，和她说话都挺尴尬的。”
原来赵曦悦说的衣服不合身，是这个意思。
许劲坤想到对方说的，体育老师额外要求沈乔慢跑，大概明白了赵曦悦所说的猥琐指的是什么。
孩子们是幼稚，但是不是傻x。
“对了，你们体育老师说和你关系很好，把器材室钥匙都给你了。”
“我呸！”听到这句话，赵曦悦脸涨的通红，忙向旁边家人眼神求助，迫切的望着对面两人解释：“我们体育老师特别懒，每次上课前需要器材都找学生自己去拿。开始的时候都是男生，后来，好像就是从沈乔开始的，都是女生去准备，上课前拿器材，下课后放器材。我们几个女孩子最讨厌放学前的体育课，因为下课就放学了，体育老师就会跟着我们去器材室，一会儿说要指导我们为什么跑步那么慢，一会儿又说喝什么酸奶，反正谁去谁倒霉，都急着回家谁愿意和一个loser呆一起。我们都讨厌他。我把器材室的钥匙就在教室讲台抽屉里放着，谁去的时候自己拿。”
说到Loser这个词，赵曦悦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望着许劲坤，但大家都明白她说的都没错。
“沈乔也去过？”
“嗯。”
“章老师知不知道这件事？”许劲坤询问道。
“我没有说过，但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沈卓尧还想再问其他消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赵家母亲不忍女儿精神被摧残，连连催着拉着就要走。
许劲坤留不住，本也就想先消化消化赵曦悦说的内容，干脆便同意对方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