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五百九十一章 商议婚礼事项

......

米拉修士亲自来给他开门,怀里还抱着一本厚典籍。“你那边的世俗军队打算攻城,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她说,“的确,理论和现实、过去和现今、还有具体环境的不同都会导致误判。我应该为我的错误表示歉意,请进来。”

“我拜访你还从没有过这种待遇。”塞萨尔说,“目前只是有攻城的迹象而已。”

“因为这次严重的误判,我有所动摇。”她抓着门把手让开身子,好让他走进去,“我记录了这么久的知识,原以为可以从中洞悉一切,如今看来,自己可能还一无所知。很多知识,也许已经是无用的知识了,我却为此着魔,理所当然地把它们传授给你。倘若因此害你误判,身死它处,我就没有资格说自己本来可以当继任者,把知识传授给世人了。”

塞萨尔走进图书室,“你这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也许只是奥利丹王国这两位统帅很特殊呢?”

“这不是理由。”米拉修士说,“最早我的师傅是扎武隆,有那么几十年,我觉得它好像一直都老迈不堪,却又一直不会死。后来又过了许多年,我发现我也成了这样的人,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会是继任者了。对于认识和评判这个世界,我对自己的要求其实和它一样。”

“这要求可真够严苛的。”

“因为住在图书馆里,我就把时间都用来读书,不止是读,还是研习,自学图书馆里一切晦涩难懂的知识,一门又一门,从世界的黎明时期一直读到现在。”

“呃.......”

塞萨尔一下子不会接话了,他该说什么,像纸偶一样附和说真了不起吗?他觉得自己听过米拉修士讲她过去的经历,确实听过,细节有所不同,故事本身却完全一致。

那些纸偶也会像他一样再听她讲一遍,然后听她讲一遍又一遍,最后听得耳朵里都生了茧子吗?

“我当时觉得,自己具备一切继任条件。”米拉修士继续说,“可等到扎武隆当真消失了,我才发现自己是最不适合的人选。我等了几千年,但除了等待本身,我似乎一无所知。那些知识从晦涩难懂变得人尽皆知,又变得完全无用,比我忘记它们的速度还要快。不过,我还是强迫自己接手了这一职责,尽我所能,想把自己变成合适的继任者。”

塞萨尔发现这个图书室没有书籍垒成的墙壁,似乎就是个温暖的起居室,他随手拉开窗帘,竟然看到窗外是荒原的一隅。壁炉中阴燃着炭火,映照着窗外幽深曲折的洞窟。

“我想你在帝国图书馆也传授过知识吧。”他说。

米拉修士喃喃自语,语气逐渐沉重起来。“传授过,但只是传授古老的知识,”她说,“来到我身边的求学者和扎武隆教出的人不一样,只是一些和我一样的学者,随着一场大火过去,就都像图书馆里的书一样烟消云散了。你无法想象我花了多少时间努力回想,想教出像扎武隆教出的学生一样洞明世事却比他们更有人性的人。”

“也许扎武隆筛选出的学生本就洞明世事。”塞萨尔说,“那些不够资质的,甚至不会来到它身边。”

她顿了顿,看起来又在她深邃的记忆中发掘了,这座图书馆就是她心灵的具现化,但她的心灵比这图书馆还要广袤深邃。

“我领悟到自己的错误,都是一步步检验出的。”她说,“阅读的旧习还是伴随着我,连日连夜让我迷失在书堆里,而我本该思考世界如今的样子。其实我不是因为特兰提斯的形势变化才想到了这点,你可能已经猜出是因为什么了。”

“因为戴安娜先我一步认了你当老师吧。”塞萨尔说,“这家伙虽然和你一样热衷阅读和研习,追求的东西却差得很远。”

“像戴安娜这样的人,在当年一定会被扎武隆找来当学生,给予她相应的知识。她也一定会成为最具声名的法师组织领袖,也许,她也会引起比思想瘟疫更可怕的灾难。她和那位信使对弈卡斯塔里的时候,我就坐在图书馆第三十七层的窗户旁的座位上远眺。”

“那可真是一场恐怖的对弈。”塞萨尔说。

米拉抱着她的书,沿着窗户远望,“我从没指引过戴安娜这样的学生,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没有资格。我有资格指引的,都已经放在我的图书馆里了。”

“你是说你那些纸偶?”塞萨尔问她。

“没错,每一个在大火中烟消云散的年轻学者,我都记录在我的纸偶上。那么多的知识铭刻在心,却脆弱得像是几张纸卷,几支混种野兽人就撕了个粉碎。反倒是你这萨苏莱人,竟然把食尸者的族群领袖都拉拢到了你身边。放在千余年以前

,那位信使一定会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从这点来说,你比她更难预料。”

“我在做的,你不都看在眼里?”

“事实上,我又用我受限于书卷的眼光评判你的困境了。”米拉修士喃喃地说,“你们俩对我太有敬意,特别是你,几乎把我视为知识的化身。我也满足于这种处境,一度以为自己成了真正的继任者。但我其实并不......”

“有这么多的书卷可以浏览,已经是人们毕生难遇的幸事了。”塞萨尔说,“我从你这里得到知识,是为了自己评判和分析,询问你的见地也是当作参照。本来当学生的,就不该希望从老师身上得到一切答案,你又何必心生歉意?”

“我习惯了表达歉意。”米拉修士说,“只不过,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死者表达歉意。”

“怎么说呢?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容易死,至少不会因为这事死去。你今天就是想表达歉意,说你误判了战争的局势?”

“不,我想我得从旧纸卷里走出来一段时间,先去特兰提斯这座城走走,为它的兴衰写本书吧。”

“还没到衰的时候呢。”塞萨尔咋舌说,“就目前而言,我也很难判断特兰提斯最后会落得怎样的结局,不过至少,你要是想为特兰提斯写本书,你一定可以写出此前从未有过的书目。但是你想在哪落脚呢?”

“你最近打算在特兰提斯的上城开辟地下区域,构筑熔炉之火吧。帝国前史里有很多类似的事迹,我可以指点你们怎样搭起最可靠的缓冲带。”她说。

“那就搭起地下缓冲带再送你走吧。”塞萨尔点头说,“总归是得送你走,世俗势力的围攻还好,再过不久,萨加洛斯和希耶尔的大神殿也会过来。”

“死亡对我没什么意义,”米拉修士说,声音镇定如常,“我的去向你也不必关注。即使哪天我不小心脚底打滑,从城墙上跌下来摔死,我也会在某处重新醒来。当然,这种事确实发生过,有时候我忘了死亡的感受,就会对死亡缺乏警惕性。所以我要是忽然失去踪影,你就睡一觉,到这个屋子里来找我。”

塞萨尔觉得这人在表达她诡异的幽默感,但他也说不上来。

“那好吧,”他说,“目前的特兰提斯,下城的秩序完全稳定,只是有很多密探潜伏,尚需彻查。上城的人都想逃,但我们已经着手开启上城的城门,把人都扔到下城去干工人的活了。恐慌和暴乱还是偶有发生,因为总有心怀不轨者挑起事端,好在裂棺教派就是最擅长挑起暴乱的一群人,配合食尸者的领袖处理起来不算难事。”

“如果不算外力的压迫,这份秩序确实不可思议,可以稳定延续很久。”米拉修士说,“你为皇女阿尔蒂尼雅勾勒的蓝图我也看过了,经由她和戴安娜的完善,可以有效安抚人心,压制和避免特兰提斯这样的城市再次出现。将来之事,还请你仔细斟酌吧,塞萨尔。”

当然,她是对的,不过也不完全对。

“这时候,我会向我盲目的感性致敬,”塞萨尔说,“多亏了我和她在一切尚未实现的时候遇见彼此,如今才能顶着完全相悖的想法在枕边四目相对。争论和敌视也是感受爱意的法子,比寻常的爱情滋味更美妙。”

米拉修士提笔写了几行字,“你最近有关注过北方吗?”

“我只听说赫安里亚的帝国军队还没抵达,”塞萨尔拿手指压住嘴唇,“所以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我说的不是战争。”

“那就是领地?”塞萨尔拿手指敲着嘴巴。

米拉修士颔首同意,“用你能理解的话解释,塞萨尔,谣言已经来到了你快要病死或者已经病死的地步。那么,请你设想,戴安娜作为一个尚不能证实但被广泛认为的遗孀,左手握着广袤的领地,右手拿着帝国皇室的入场券,有多少贵族打算对这么一位有钱有权有势的年轻寡妇示爱,以及打探出北方领主踪影全无的真相?”

“这个......”塞萨尔眼眶抽搐。

“准备好和戴安娜商议婚礼事项吧,”她平静如常地说,仿佛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北方需要稳定人心,贵族联盟也需要你出面表明态度。趁着帝国的军队尚未抵达,战争亦未全面展开,一场盛大到荒唐的婚礼具有无法替代的政治意义。当然,你可以表现得像是大病尚未痊愈,让他们时刻期待你病死却又没法等到你真病死,但你总归是要出面。”

即使不说一场盛大到荒唐的政治意义十足的婚礼,单说阿尔蒂尼雅,他在特兰提斯成事之前都不太敢见,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