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没等塞萨尔穿过破坏性的短途传送咒,他就窥见了另一侧狂乱的法术风暴。混乱的能量四处泼洒,从两侧喷涌而出,像飓风刮过搁浅的船只和猩红色的沼泽,在森里斯河的水域上方呼啸。它们裹挟着无数灰烬和尘云,鞭笞着现实世界脆弱的表皮,令其遍体鳞伤。
究竟是两个法术学派在战场见面,必定会打的头破血流,还是只是某些学派仇恨教育做的太到位,塞萨尔也说不清。不过到了这份上,肯定是有一边丢失了理智,世俗的雇佣者却无力压制他们,于是就会造成如此乱象。
借着另一侧席卷的法术风暴,这场穿透两侧的传送咒也更猛烈了,泛滥的能量从彼处涌入此处,犹如粘稠的浓烟涌入洞窟。传送咒一下子就扩张了两倍,不受控制地吞噬着洞窟中的岩石抛向彼处。
塞萨尔不得不吩咐狗子拿好无形刺客的利刃,跟上食尸者氏族,找条路返回他们在特兰提斯的据点。下一刻,狂乱的传送咒就像深海大漩涡一样把他吸入其中。几个心跳之间,他已出现在水域上方的高空,堪堪和身侧山崖擦过。不过,他仍有半只爪子严丝合缝地嵌在山岩中,血肉组织和岩石结构完全相融。
传送咒仍在持续,一个浑浊的大漩涡悬浮在法术风暴上空,和下方逸散的能量相互交织,彼此加剧,声势变得越来越惊人。它就像是涡旋的泥石流,不断喷发出破碎的山岩,正如毁灭性的大雨从天而降。
“你的血是触媒。”信使抓着他左边肩膀眺望高空,一阵风把它的头发和兜帽一起吹向侧面,“我这法咒本来就很原始混沌,极不稳定,被你激发之后就像那些畸变的血肉植株一样,开始汲取逸散的能量自行扩张了。法术这东西放在现世,施术之后就该走向不可逆转的溃散,但你作为真神的先知,给它赋予了自发生长的特性。”
塞萨尔一时都忘了切断坏死的爪子,只是看着质量无法估算的山岩不停坠落。
法师们还没意识到混乱的风暴上空又有异象,只是持续不断发出毁灭的轰鸣。到处分散的希赛学派法师躲在贵族联军的阵地里,甚至藏身在刚挖出不久的战壕中,完全无迹可寻。只有在第三视野下,塞萨尔才能看到他们红色灯塔一样的身影。
和戴安娜还有菲尔丝极为相似的法术从战船以及山林中激射而出,方向亦是错综复杂,往往两个法术源头之间可以隔出一千多米,但胜在稳定精准。一系列致命的光束可以从千百米外径直洞穿一堵高墙,把阻挡炮弹的工事化作千疮百孔的烂泥和尘土,目标正是壕沟中分散开的希赛学派法师。
致命的光束撞击在隔绝法术上发出轰鸣,好似重锤在敲击铁砧。
这两边的法师彼此厮杀先不说,头顶上的大漩涡是越来越磅礴了。它汲取着风暴中心逸散的能量,借着现实秩序的不断撕裂,正旋转得越来越快,规模也扩张得越来越惊人。天空中的暴雨云都被绞动起来,逐渐形成规模更庞大的伴生漩涡。底下士兵的交战终于停止了,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乱象。
莱斯莉扒着他的右肩膀哈哈大笑,但身为始作俑者之一,塞萨尔只是低下头,看向另一个始作俑者。这家伙汲取了他的血已经人化了,灰白长发四处飞散,只是戴着面具不肯窄下,也看不透在想什么东西。
“你该称其为返祖,”信使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追根溯源,我们这些野兽人都是库纳人的分支,只是混入了不同野兽的特征而已。不过这不重要,借着眼下的混乱,你该下去处理最后的麻烦了。还有,你们人类是怎么看待山中猿猴的,我也是怎么看待这种返祖的。”
塞萨尔无言断爪,迅速坠下,和他一同坠下的正是规模惊人的山岩和泥土,砸在信使发出的隔绝法术上四散飞射。
原本山岩只在往水域倾泻,几乎要把退潮的浅滩堆成陆地。随着飓风越来越狂野,它们也在漩涡边缘飞速旋转,先是抛入伴生的暴雨云大漩涡,接着抛向东西两岸,在黑暗的天幕和地上的烈火映衬下宛如石铸的虫群扑向大地,倾落在漫山遍野的士兵之中。
他终于落入堆满岩石的浅水,四周的船只早已陷入熊熊大火,如今更是仿佛退潮后的残骸,堆放在小山一样的山岩和泥土中。法术风暴还在咆哮,烈火与狂风到处席卷,不时就有致命的光束穿透帷幕,从信使的隔绝法术上擦过。想必是帝国战船上的宫廷法师神经紧绷,意图杀害一切接近船只的不详之物。
和希赛学派相比,这些法师的技艺确实要精准的多,几乎不会造成大范围的无关伤亡。
此处正是法术风暴的中心,到处烟云笼罩,几乎只能看
到十多米远的景象,一步是泥泞和石堆,一步又是血红色的水坑。
先是剧烈的退潮,然后是熊熊烈焰的燃烧,接着破碎的山岩泥土像泥石洪流一样从天而降,到处倾泻。一系列灾难性的剧变下,士兵们都已无心作战,要么缩在壕沟中,要么就在慌张奔逃。混乱之中,想必神殿也没法穿透战乱的帷幕找到他的身影,倒也有利于他前往那艘飞渊船。
塞萨尔驮着这两位往前奔跑,因为法术风暴的逸散和现实秩序的破碎,他竟感觉那股刺痛感正在好转,现实世界扭曲的表面也变得柔顺起来。不过,倘若凡俗中人来到此处,恐怕只是呼吸一会儿就会恶心呕吐,觉得浑身不适了。两种感官的错位非常奇异,正诉说着两种生灵的巨大差异。
当然,他此时也许不该算是生灵才对。
这时一块格外巨大的山岩轰然落下,砸入一滩水坑,把坑中无处安生的刀锋魔鱼要么碾得粉碎,要么扫出十多米远,扬得到处都是。随后一具破碎的盔甲片戳进他脚边泥泞,正是那个被他扔出去的骑士的盔甲,里头的人却不翼而飞。
这也能救活?这些神殿骑士还是人吗?
塞萨尔也不再多想,他没有闲暇思考太深,只管穿过肆虐的法术风暴和泥石洪流赶向飞渊船。除了那些一闪而过的烈焰,这地方依旧黑暗无比,甚至变得更黑暗了。
......
和外部世界的混乱相比,黑船的船体依旧是坚不可摧,佣兵们和鱼人们一同深入其中,压制着占据黑船的士兵,逼迫他们一步步后退。
塞希雅前进到黑船甲板下方后,外界肆虐的风暴就只像是小屋外吹拂的晚风了。沿途中仅有少许逸散的碎石和尘埃跌落梯级,显得苍白无力,几乎无法感觉到它们有何威胁。但从先前的声势,她也够想象法术风暴造成的破坏了。
“飞渊船可以驶离这片风暴,前提是清除占据船只的匪徒。”海妖忽然说,它的眼中闪烁着杀意。
“你可不用说这么详细。”塞希雅回说道。前方阵线仍然在推进,她扫视着黑船阴暗的廊道——它比在它外面看起来更大,空间也更广阔,繁复的结构就像是很多精致的管道相互交错。“还有,你可别告诉我这地方真是一座城,那要加价。”她说。
“这是一座小型要塞,称不上城市。”海妖说,“但这条路太远,我没带太多大海的子民。攻占飞渊船在大海上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塞希雅只能微笑,现在它知道这事不止是可以想象,还可以直接去做了。
一个地方神圣不可亵渎的事物,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毫无意义。很明显,这海妖是个年轻的家伙,在封闭的海上待了太久,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完全无法理解不同地域之间的差别。这次惊心动魄的遭遇让它产生了奇妙的挫败感,从对他们这些佣兵不屑一顾,变得说话都郑重其事了起来。
当然,海妖的态度对她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她不觉得有任何神圣或是至高无上的东西。她是个佣兵,行走世上,就是在洞悉人们行事的本质。诸王国,诸神殿,甚至这只海妖,在和她谈钱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循规蹈矩的虔诚者身边没有她这种人的位置。
至于卡莲修士,她确实挺虔诚,但她也一点儿都不循规蹈矩。她脑子里装的东西有股致命的危险,说出去恐怕会招来了不得的视线,更别提希耶尔的大神殿至今还在关注她了......
他们逐渐深入黑船广阔的内部空间,但船外的毁灭仍然在继续,虽然模糊不清,声音也很难分辨,却无时不刻提醒他们船外的状况非同小可。眼下的状况,恐怕是不能允许任何人出去,也不会再有任何支援进入了。
“这地方是我的储藏库......”海妖经过一条走廊时忽然停下,那条鲜红色的水母似的东西就像顶诡异的帽子,在它没有头发的脑袋上摆动,“里面有我和人类交易换来的钱,我可以先给你付比账,免得你不放心。”
塞希雅不由得扬了下眉毛,她可从没听说过野兽人会参与人类的商业贸易,甚至会贮藏人类流通的钱币。野兽人自有自己一套诡异的社会结构,几乎不存在既定的尊卑秩序。但是,这支族群很不一样,她甚至怀疑它们内部有贵族平民之分,这家伙兴许就是年轻的贵胄。
它吩咐鱼人挪开堵住门的尸体,鱼尾游过血浆,她也跨步跟上。一个挺大的房间,堆满了架子和货箱,让她想起了商船上那些货舱,几乎一模一样。这支族群除了生活在海里,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候,前方引路的鱼人忽然倒下,一个人从他们眼前缓步走出。这人
高挑瘦削,穿着精良的银甲,胡须刮得一干二净,散落的黑发很随意地搭在肩上。那张脸沐浴在阴暗的烛火中显得有些诡异,睁大的黑眼睛打量着她和海妖,甚至带着一丝好奇。塞希雅觉得这人要是有姐妹,一定非常漂亮,会传遍贵族圈的那种。
该到见血的时候了。
“你们自己来到这儿,倒是省了我很多麻烦。”对方有条不紊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