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你们两个人眼里,哀家就是一个恶人吗?”
太后拍着红木圆桌,怒气冲冲的坐下,继续道:“若是没有哀家,你们两个人还有今天吗?!”
许愿垂眸,没有说话。
她都话,
北尧道:“皇祖母自然不是恶人,许愿也并非是那个意思。”
“那哀家今日要罚她,你肯还是不肯?”
太后抬起手,指向许愿,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北尧。
这是她的皇孙。
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宠爱的皇孙。
太后很想知道,在这一刻,她的好孙子,到底会选择什么。
许愿手指微动,喃喃道:“你走吧。”
北尧重情,尤其是亲情。
他总是笑着,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任何软肋,但许愿知道,北尧有软肋——亲情。
而且,是最利的那一把剑。
北尧的冷漠是因为此,他的柔软,亦是来源于此。
她不能让北尧因为自己,和太后生疏了。
纵然太后有一万个不对,那也与北尧无关。
更何况,刚刚她说的话,的确很重,换做任何人都会生气,太后没有直接赐死,已经是对她仁慈了。
北尧没有回头,只轻轻拍了拍许愿的手,让她安心,而后直视太后道:“皇祖母,孙儿不想忤逆你,但孙儿也不能看着许愿受罚,皇祖母若是心中实在是畅快不了,要罚就罚我吧,请求赐婚一事,许愿并不知情,此事也与她无关。”
太后眼皮子猛的跳着,她看着掀开衣袍跪在地上的北尧,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皇帝。
她微愣,而后喃喃道:“哀家便说你这性子随了谁,原来是皇帝。”
那年,皇帝还是王爷,求娶王妃时,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求她成全,并许诺一生一世只要一人。
那时候她怎么想的?
她想,又不是皇帝,只是一个王爷,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吗?
她允了。
后来,先帝驾崩,兄终弟及。
为了稳固前朝后宫,她要皇帝纳妃,妃子们一个个如流水一样的进了后宫,她也忘记了那个跪在自己面前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帝。
哪个男人不多情?
即便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依旧如此。
她选的妃嫔一个比一个家世深厚,看重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再后来,她已经觉得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帝王更不用说。
或许,今日的北尧,也会成为明日的皇帝。
但她又隐约觉得,不会如此。
“父皇的心,早就变了,可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北尧静静的看着太后,慢慢道:“这么多年,孙儿其实一直都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我,即便是我不上进,不与皇兄争夺储君之位,她依旧不喜欢我,直到皇兄告诉我缘由,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微微颤抖,她解释道:“尧儿,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是啊,可爱屋及乌是真的,恨屋及乌也是真的,母后不喜荥妃娘娘,而我又在荥妃娘娘膝下长大,荥妃娘娘代表着簪荫世家,而母后只是一个文官的女儿,偏偏皇祖母还事事都偏袒于荥妃娘娘,皇祖母为了平衡前朝后宫让父皇不断纳妃,这不就是意味着皇室再向世家低头吗?可母后不想低头,或许,我不出现在她面前,才是最好的。”
北尧的声音很平静,乃至于脸色也很平静。
许愿怔住了。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的安慰,在此刻都是徒劳,北尧已经不需要了。
而在北尧最需要的时候,她并不在北尧身边。
“皇祖母,撇开北氏皇族的需要,撇开你觉得你需要苦心经营的一切,你觉得,你的选择真的没有问题吗?”
宫殿里安静了下来。
许愿垂眸看着北尧,忽然就想不起第一次见北尧时,少年那一张锐气的脸是如何笑的。
这一路,被改变的人,好像不只有她,还有北尧。
他开始接纳自己的母亲不爱,也理解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
他放过太子,放过皇后,却独独没有放过他自己。
太后没有作答,浑浊的眼里,精光依旧不散。
固执了一辈子的人,是不会幡然醒悟的。
“北尧,不问了,这个答案不重要,先前的事也与你无关,若是皇城留不下我们,我们就走,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去处。”
许愿蹲下身,试图接纳北尧的情绪,也试图宽慰他。
“有我,我会一直在。”
太后别开头,喊道:“素香。”
素香推开门进来,给北尧行过礼后,低声道:“殿下,许小姐,奴婢送你们离宫。”
太后挥了挥手。
许愿把北尧扶起,两个人并肩出去。
直到北尧和许愿离开了慈安宫,素香才返回大殿里。
檀香依旧寥寥。
太后独自一人坐在高位,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淡声问她:“素香,你觉得哀家做错了吗?”
太后知道,许愿说的话,素香都听见了。
而她问的,也正是许愿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为了皇室,如果不是为了北氏的尊严,她还会那样做吗?
明明,明明她都不姓北。
素香心中一紧。
常年服侍太后,她知道这句话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意思,遂敛了心神,仔细回答道:“娘娘,奴婢见识短,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若是见识短,也不会在哀家身边待了很多年了,罢了,这皇宫就是一个大染缸,久而久之,人都会变得一样,位高权重者,刚愎自用,位低微末者,油嘴滑舌,真情,太难得了。”
除了荥妃,太后和宫中妃嫔鲜少联系,日常的请安也是免去了的。
荥妃是沈家嫡女,这些年与太后关系也很是不错。想到这里,素香道:“若不然奴婢将荥妃娘娘请来,让她陪太后娘娘说一会儿话?”
“不必了。听说那一日出宫后,她就一直在自己的寝宫待着,不曾外出,这偌大的皇宫,人人都多情,就显得哀家这个顾全大局的妇人,最是无情。”
太后拨弄佛珠的手顿下,浑浊的眼里,目光微散:“素香,哀家老了,这皇宫,再也没有人懂哀家了。”
素香闻言,更伏低了身子,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