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里静悄悄的，素香拿着木勺，许愿依旧是半屈着膝，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许愿能明显感觉到太后凌厉的目光，亦能感受到，自己的双腿在慢慢的麻木。
到底不是经常行礼的人。
一时间，许愿还有些庆幸，今日并未带画眉入宫。
难缠的，不是皇后，而是太后。
许愿定了定神，抬头道：“太后娘娘今日传召，是与许愿商量，还是准备直接下旨？”
许愿猜测，太后是不会下旨的，否则也不会传召她。
太后的确可以逼迫皇帝改了圣旨，但如今圣旨已下，太后若是横加干预，只会让天下百姓，文武百官觉得皇帝没有威信。
同样的，太后自己也有风险。
所以，太后要让她悔婚，自己则可以美美的隐居于幕后。
太后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你说呢？”
“依我说便是，太后娘娘干涉不了皇帝，也劝不动承王殿下，所以，只能把这个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许愿抬头，看着太后，话里不卑不亢：“可我不会悔婚，太后娘娘若是气不过，大可以以我失了礼数，又或者在慈安宫偷了东西，将我扣在宫中，亦或者直接处死，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悔婚。”
“从前竟然没有发现，你是一个犟脾气。”太后微微眯眼。
“是啊，我也没有发现，从前慈眉目善，保我性命的太后娘娘，竟然是这个样子。”许愿对上太后的目光，半分不惧。
一旁，素香呵斥道：“大胆，竟敢顶撞太后娘娘！还不跪下？！”
素香说完，拼命的朝许愿使眼色。
太后就是气不过北尧不找她赐婚，而是去寻皇帝赐婚。
许愿说的不假，太后不能置喙皇帝下的圣旨，也说服不了北尧，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所以只能将这气撒在许愿身上。
太后也没有要让许愿悔婚的意思，但许愿继续这样说下去，只怕太后真的要动怒了。
许愿未动，素香有些着急，不等她说话。
太后已然笑了：“好的很呐。”
许愿垂眸，并未接话。
太后继续道：“你对哀家心里有怨恨？可哀家觉得，哀家对你们许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素香又欲说话，太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素香，你先出去。”
“是。”素香屈膝，担忧的看了一眼许愿，这才慢吞吞的出去。
走到许愿身侧那刻，她还小声提醒道：“别顶撞太后。”
许愿这个孩子，不容易。
唯一不好的，就是不知道服软，若是早服软，说一句全听太后的，太后又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素香又是一叹。
等素香离开了以后，太后这才坐回椅子上道：“起来吧，说说，你对哀家有什么仇，什么怨，若是不说清楚了，这皇宫大门，怕是日后你再也进不得了。”
许愿并未答话，只是道：“我身边有承王殿下的人，再过一会儿，我没有离开慈安宫，她就会去告诉承王。”
“所以呢？你指望尧儿会来救你？哀家是他皇祖母，你怎么就觉得，他会为了你，顶撞哀家？”
太后看着许愿，眼里全是不满。
最初，她也并非讨厌许愿，只是觉得许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可到底是许泽的孩子，她有庇护之心。
但今日，完全不同了，她只看到了恃宠而骄。
“太后可以试试。”
许愿含笑，也不等太后说话，慢慢站起身，轻轻捶着有些发麻的小腿。
“哀家准你起来了吗？”
“没有。”许愿摇头，而后实话实说道：“可我不想行礼了。”
“放肆！”太后一掌拍在桌上，不威自怒。
“长辈无德，晚辈为何还要客气？太后问我什么仇什么怨的，许愿没有，可许家有。”
太后目光微滞。
“太后当年贵为皇后，岂会不知先皇的夺嫡之心？既然知道，又为何纵容他以阴谋诡计娶了我姑姑，而后又看着我姑姑惨死？”
“太后娘娘亏欠了沈家，就需要用我的婚姻去填吗？你问过沈一川同意吗？”
“北氏皇族需要许家的时候，许家就要去战场厮杀，在官场前仆后继，不需要的时候，便将人赶尽杀绝，诛戮九族，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又留下一命，太后娘娘，你留下的究竟是我姑姑的孩子，还是你的孙子呢？”
“你……”
太后勃然大怒，抬手指着许愿，却怒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太后为何要生气？”许愿微微歪头。
“你所谓的怜悯，只不过是在宫中为我指了一条路而已，这么多年，你供着许家的牌位，难不成，不是因为良心不安吗？”
“许愿。”太后气的不轻，她盯着面前的人，声音颤抖：“没有哀家，你坟上的草都已经长的都能有人高了，你非但不感激，反而一直顶嘴，你是真觉得哀家不敢罚你吗？”
“太后说错了，我知道太后敢，毕竟，从一开始，太后也就没有想过要救我，只不过是良心过不去罢了，不是吗？”
许愿盯着太后，目光冷淡：“就如这么多年，太后一直知道幕后真凶，知晓许家冤案，但依旧不闻不问，觉得能保下许家一个孩子，便是仁至义尽了，甚至还觉得自己是活菩萨，不是吗？”
许愿慢慢往前走着，一步步逼近太后，“所以，太后明白，我父亲为何不要官职？为何不入宫见你吗？那是因为我和我的父亲，根本就不会体谅你，包括沈一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激杀人凶手！”
“许愿，你真的是要反了天了！”
太后看着越逼越近的许愿，拍桌而起道：“来人！”
必须惩处，太后脑子里已经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应该被好好的惩罚。
可宫殿里没有动静。
许愿回眸，目光平淡的看向门口。
大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素香，而是北尧。
他一身黑色长衫，见到太后时，躬身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北尧来了，太后微霁，但想到北尧为何而来，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孙儿想着皇祖母和许愿说了这么久的话，应该也累了，特意来带许愿离开，以免打扰了皇祖母休息。”
北尧说完，轻轻握上许愿的手，将人带到了自己身后，语气依旧温和：“许愿不懂事，若是冲撞了皇祖母，还请皇祖母看着她是孙儿未过门的妻子，切勿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