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地泼洒在长安城西郊的树林上空。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打破夜的寂静，一群黑衣人仿若黑色的幽灵，在树林间极速穿梭。
身影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唯有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马嘶鸣，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在月光下投下一道狭长的影子。
突然，他猛地一勒马绳，那匹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紧接着，猛然抬起右手，动作干脆利落。
身后紧随的十数人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瞬间停了下来，没有丝毫的拖沓。
四周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唯有马匹粗重的喘息声。
男子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树林，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深邃。
片刻后，他微微点了点头，十数人同时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的身影迅速钻进树林之中，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就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夜。
翌日。
在遥远的豳州城，早已没了昔日的破败模样。
高耸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雄伟壮观。
城门口，过往的商旅络绎不绝。
城中一处酒楼，古色古香，酒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颜子善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坐在酒楼的角落。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壶小酒和两碟小菜。
他的眼神平静，透着文人独有的儒雅。
轻轻端起酒杯，放到鼻尖嗅了嗅，醇厚的酒香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在他准备饮下这杯小酒时，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在他对面的桌子前。
男子身形矫健，腰间佩着一把长剑。他的剑“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男子面无表情，眼神中透着一股冷峻，仿佛能看穿人心。
颜子善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收回了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对这个不速之客毫不在意。
男子抬手示意店小二过来，动作简洁有力。
等店小二匆匆走过来后，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二连连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男子坐在那里，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颜子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颜子善却仿若未觉，他悠然自得地夹起一筷子小菜，细细咀嚼着，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男子起身走向柜台。
他路过颜子善之时，脚步微微停顿了片刻，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但颜子善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
男子径直走向掌柜，与掌柜低声交谈起来，两人的声音很低，旁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好酒！”颜子善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这不算嘈杂的酒楼里，却也清晰可闻。
他说完，便把酒钱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离开了酒楼。
在拐角的巷子深处，两个手拿长剑的人正躲在阴影里。
见颜子善离开，其中一人小声说道：“这个人看起来很正常，你说将军是不是太小心了。”
还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另一人稍微谨慎一些，他急忙伸手把同伴往后拽了一下，生怕让颜子善发现。
“将军安排，我们照做就是。”
说着，他探出个脑袋，瞅了一眼在外面闲来无事、逛来逛去的颜子善，又接着说：“不过这人和画像上的那几人都不像，或许真是将军多虑了。”
“我看就是，那个人不就是个书生吗，你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恐怕握笔都费劲，别说拿剑了。”
先前那人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说道。
“行了，走吧。”
男子抱着剑走出了巷子，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地尾随颜子善，直到看到对方站在青楼门口，东张西望，似乎在察看什么。
见状，男子立马拉住身后的同伙，迅速躲在一个摊子后面。
他们探出脑袋，紧张地看着颜子善。
颜子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径直走进了青楼。
等到他进去后，男子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他仪表堂堂，竟然也不是个好东西。”
咂了咂嘴，满脸的失望。
“说的对，文人就没几个是好东西。”
另一人附和道，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鄙夷。
豳州的青楼与长安的春华楼截然不同。
当颜子善踏进去的那一刻，瞬间就被几个女子围住。
这些女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她们的笑声娇柔，动作亲昵，要不是颜子善定力不错，肯定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
此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唐如烟拿着剑追着他砍的画面，这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颜子善
，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他要拒绝这些围着他的姑娘时，青楼的主事迈着妖娆的步伐，缓缓走了过来。
这位主事名叫许一歌，楼里的姑娘都叫她许娘。
说来她也不过二十五岁，在未来，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可在这大唐，已然是别人眼中的大龄女子。
许一歌手中挥舞着锦帕，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一颦一笑都透着无尽的风情。
“呦，这是哪来的公子，让我瞅一瞅。”
声音娇柔婉转，如同夜莺的歌声。
许一歌白皙的胳膊轻轻搭在颜子善的肩膀上，她微微凑近，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
“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这气味，有点长安的味道。”
轻轻抚着自己的发丝，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
颜子善内心一惊，但他的面部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仅凭我身上的气味，就判断我是哪里人，是不是过于唐突。或者说，这位姑娘莫非有狗的鼻子？”
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眼神冷冷地看着许一歌。
对于颜子善的脏话，许一歌却并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锦帕都差点掉落在地。
“就权当你在夸我，不过，公子踏进我这青香阁，那就说明，你有这个欲望，可刚才看公子推三阻四，又是何意？莫非阁里的姑娘入不了公子的眼？”
她笑着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这话说得颜子善都不想回答。
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自己走错了。
“姑娘说笑了，在下一介书生，不太习惯这种地方。”
声音平静，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此话一出，围着的女子全都大笑不止。她们的笑声尖锐刺耳，仿佛在嘲笑颜子善的虚伪。
许一歌捂着嘴，却掩盖不了嘴角的笑意。
“这位公子真会说笑，来这里的文人，哪一个不这么说，后来呢，你看看。”她让开身子，指着大厅，“这里，还有后院，二楼，三楼，都有你们的身影。不习惯？多来两次，你就习惯了。”
在青楼之中，喧嚣声此起彼伏，酒杯的碰撞声、女子的娇笑声、客人们的谈笑声，接连不断。
颜子善站在原地，眼神淡淡地扫过周围的人群。
打眼望去，那些人穿着打扮，的确是文人模样的居多，也有不少商人模样的人，他们或是醉醺醺地搂着身旁的女子，或是高谈阔论着生意场上的事情。
颜子善收回视线，又投向了眼前这位身姿婀娜的许一歌。
目光平静却又带着几分坚定，缓缓开口说道：“他们是他们，而我是我。”
语气，仿佛在强调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在这灯红酒绿的青楼之中，他似乎有着自己的坚守与盘算。
许一歌嘴角挂着一抹惯有的妩媚笑容，莲步轻移走了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搭在颜子善的胳膊上，动作轻柔而又带着几分诱惑。
“那我倒是要瞧一瞧。”
声音娇柔婉转，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说罢，她又向一旁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去，让禾衣，禾玉沐浴更衣。”
丫鬟听闻，立刻福了福身子，匆匆离去执行命令。
等到丫鬟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颜子善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突然伸手，反而拉住了许一歌的胳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他
微微凑近许一歌，脸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怎么叫她人，难不成那两人要比姑娘你更有姿色？”
许一歌听到这话，神色猛地一怔。
自从她成为这青楼的主事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有胆小怯懦的，有油嘴滑舌的，可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胆勇猛的人。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难不成眼前的这个男子看上了自己？
别看许一歌已经年满二十五岁，在这青楼之中，却还依旧守身如玉，保持着处子之身。
但许一歌毕竟是在这风月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女子，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脸上重新绽放出迷人的笑容，说道：“公子的意思？”
许一歌微微歪着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与探究，想要探寻眼前这个男子的真实意图。
颜子善深吸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勇气，但眼下的情况，让他只能如此行事。
他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来到这里，自然要这里的头牌，我看，这些姑娘没一个有姑娘这般姿色，不如今夜就姑娘陪我吧？”
声音不大，但在这喧闹的青楼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一听，皆是惊讶不已。
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颜子善和许一歌的身上。
那些女子们眼中满是震惊与羡慕，而男客们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
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有如此胆量。
见许一歌一时间没有反应，颜子善决定继续主动出击。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说道：“姑娘不同意？还是担心我付不起价钱？”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一块金子，在这昏暗的青楼里，金子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这还是颜末给他的，颜末叮嘱他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可如今，颜子善却把它花在了这青楼之中。
众女子一见到颜子善手里的金子，眼睛顿时激动得放光。
在豳州这种地方，平日里能见到千两银子都算是稀罕事，更别说金子了，更何况是这么大一块，少说二百两以上。
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即便是见惯了钱财的许一歌，在看到这块金子时，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颜子善晃了晃手中的金锭，金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不知这个价钱够吗？要是不够，本公子还可以再加。要是姑娘还不满意，那请姑娘说个数？”
声音坚定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许一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颜子善那自信满满的模样，心里明白对方肯定拿得出更多的钱财。
可她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客人指名道姓要她相陪。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然而，颜子善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见许一歌没有明确拒绝，便直接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动作有力却又不失分寸，径直朝着三楼的包厢走去。
当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时，颜子善从怀里又掏出一块银锭，看也不看，头也不回地扔向身后，大声说道：“把你这里最好的酒菜来一份，本公子要和姑娘一醉方休。”
“公子，公子慢一些。”
许一歌想要挣脱颜子善的束缚，奈何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依旧挣不开。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就像一个谜团，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解开。
两人一路来到了三楼的包厢。
包厢里布置得格外奢华，大红的绸缎挂满了墙壁，一张雕花的大床摆在房间的中央，四周摆放着精美的桌椅。
颜子善拉着许一歌走进包厢后，这才松开了她的手。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吹散了他额前的发丝。
许一歌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
看着颜子善的背影，她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
“公子，你到底是何意？”许一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
颜子善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依旧。
“许姑娘，实不相瞒，我来这里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
声音低沉而，诚恳，眼神紧紧地盯着许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