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马车碾过碎石路,远远望见河边矗立着黑瓦作坊。
姜映梨掀开车帘,刺鼻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本该清澈的河水泛着诡异的墨绿色,泡沫裹挟着碎布在漩涡中打转。
“这气味……”姜映梨掏出手帕掩住口鼻。
苏贵赔着笑,绸缎马褂后背已洇出深色汗渍:“染料制作难免有些味道,不过绝对无害!”
姜映梨踩着泥泞走进作坊,暗将废水直排河道、染缸渗漏的细节尽收眼底。
待返回马车上,她才淡淡开口:“苏员外的产业规模不小,只是这废水处理……”
“小事一桩!”苏贵挥手打断,“这么多年都无事,几条臭水沟能掀起什么风浪?”
当夜,徐府书房的烛火亮至三更。
姜映梨将画满记号的图纸摊开:“排污口就在王家湾上游三里处,那些废水连石灰都不中和便直接倾倒。”
徐琴握紧父亲留下的翡翠扳指,寒声道:“果然如此!为了省那点银子,竟拿百姓性命当儿戏!”
姜映梨展开刚收到的信件,字迹在烛光下泛着金色,“布政使大人已答应相助,明日就能见分晓。”
果然,次日下午,县衙突然张贴告示,宣布将严查县内工坊的废水排放情况,违者重罚。
与此同时,一位自称布政使府差役的人递来一封信,信中暗示苏贵若不加速整改染坊废水问题,恐将面临大祸。
苏贵惊慌失措,连夜找到县太爷商议对策。
县太爷也是一筹莫展,只得建议先停业整顿,再做打算。
就在苏贵焦头烂额之际,徐琴派人送来一封信,表示愿意出资帮助苏家改造染坊的废水处理系统,条件是苏家必须规范排放,并就污染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
苏贵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立刻登门拜访徐琴,连声道谢:“徐小姐真是菩萨心肠,不但不追究老朽的过失,还愿意出资相助,实在令人感激涕零。”
徐琴淡然一笑:“苏员外客气了。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乡亲们继续受苦。再者,经商逐利无可厚非,但也当有所不为,不能因小失大。”
苏贵惭愧地低下头:“徐小姐教训得是。老朽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祸。日后定会谨记教诲,多为百姓着想。”
徐琴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甚好。我已请人制定好改造方案,苏员外可以参详。至于赔偿一事,也请尽快落实,莫要再生事端。”
苏贵连连应允,当场表示愿意拿出一万两银子作为赔偿,并承诺今后每年捐助部分利润用于村中建设。
事情圆满解决后,村民们得知消息,纷纷赶来庄园里致谢。
徐琴婉拒了他们的跪拜,嘱咐道:“此事能顺利解决,全靠大家同心协力。日后若再有类似情况,不必忍气吞声,可直接来徐府找我,我一定尽力相助。”
村长激动地说:“徐小姐不仅为我们解决了病痛之苦,还为村里争取到赔偿和长远利益。这份恩情,我们永生难忘!”
目送村民离开,姜映梨赞叹道:“阿琴,你真的长大了。这次事件处理得干净利落,既帮助了乡亲,又给苏家留了出路,可谓两全其美。”
徐琴谦虚道:“若非有映梨姐姐相助,我一人难以成事。”
姜映梨摇头笑道:“你太谦虚了。这次事件中,你展现的智慧与胆识,已非常人可比。你父亲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自豪。”
徐琴眼中闪过泪光,轻声道:“我只希望能做个好母亲,给雨澜树立榜样。让她明白,做人要厚道,做事要公道,这才是徐家的家风。”
……
暮色渐渐笼罩京城,镇国府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姜映梨刚回府,管家便告知老夫人正在花厅设宴款待几位世交贵妇人,还特意叮嘱她回府后即刻前往。
姜映梨简单梳洗后,换上一袭淡紫色长裙,缓步走向花厅。
尚未踏入,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语。
“阿梨来了!” 老夫人瞧见姜映梨走进花厅,笑着招手,“快来坐下。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一走就是半月有余,让我好生挂念。”
姜映梨向在座几位夫人行礼,在老夫人身旁落座:“我在徐家小住了些时日。”
“徐家?” 一位年约四旬的贵妇人面露惊讶,“可是前些日子出了命案的徐家?听说那家女婿杀了岳父,最后被官府处决了?”
老夫人颔首:“正是那家。阿梨与徐家小姐交好,一直记挂着她。如今案子了结,阿梨自然要去看看那可怜的小娘子。”
说着,她转向姜映梨,“那徐小姐现在可好?”
姜映梨眼中闪过赞叹:“徐琴现在很好,甚至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几位夫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催促姜映梨细细道来。
姜映梨便将这半月经历一一道出,从徐琴如何机智摆脱韩慕生的控制,到她为乡民讨回公道的种种,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这徐小姐当真了得!” 一位年长夫人赞叹,“一个弱女子,竟有这般胆识智谋
,实在难得。”
“是啊,” 另一位夫人附和,“换作我们,怕是连直面困境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后面的周旋了。这位徐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老夫人微微点头:“徐家老爷子生前也是个正直之人,想来女儿耳濡目染,品性自然差不了。如今她孤身带着幼女,日子怕是不易。”
姜映梨笑着宽慰:“祖母不必忧心。如今的徐琴今非昔比,她能独自打理徐家产业,与各方周旋应对自如,很受乡邻爱戴。依我看,她往后的路只会越走越顺。”
“那她可有再嫁的打算?” 一位年轻夫人好奇追问。
姜映梨轻叹一声:“经历那些变故后,她对婚姻已心灰意冷,说宁可独自抚养女儿,也不愿再将命运托付他人。”
“也是,经历过那样的事,任谁都会心有余悸。” 也有夫人低声感慨,“不过世事难料,说不定日后遇到良人,想法就变了。”
姜映梨但笑不语。
清晨,京都已喧闹如沸。
今日是殿试放榜之日,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子将在此迎来命运的转折点。
街道上人潮涌动,三三两两的读书人结伴而行,神色或紧张、或期待、或忐忑。
沈隽意与郁齐光、史霜客一早便离开客栈,朝着张榜处走去。
三人来自同一乡间,一同在云麓书院读书,又并肩踏上科举之路,如今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你们说这次能中吗?” 史霜客搓着手,满脸紧张,“我昨晚做梦都梦见自己落榜了,吓出一身冷汗。”
沈隽意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倒是看得开,” 郁齐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都清楚,三人之中就属你的文章最好。若你都不中,我和霜客兄就更没指望了。”
沈隽意没有接话,继续迈步前行。
他生性冷淡、寡言少语,在乡人眼中颇为古怪,但郁齐光和史霜客知道,这位同窗心底藏着一腔热血,只是不擅表露罢了。
越靠近张榜处,人群愈发拥挤。
三人不慎被冲散,沈隽意独自在人潮中艰难穿行。
突然,一名青衣男子从旁推搡过来,手中的一碗糖水就径直泼在他身上。
“哎呀,对不住!” 那人夸张地叫嚷,脸上却毫无歉意,反而眼神轻蔑,“这位书生,看来你今天得穿着脏衣服看榜了。”
沈隽意低头看了眼染污的长袍,又看向对方得意的神情,冷冷道:“无妨。”
他转身欲走,那人却不依不饶:“听说柳城来了个叫沈隽意的书生,文采斐然,被传是状元热门人选。你认识吗?”
沈隽意语气平淡:“不认识。”
“哈哈,不认识最好!那乡下佬也敢妄想状元,真是自不量力!” 那人放声嘲笑,引得周围几人跟着哄笑。
沈隽意不予理会,继续向前。
他深知,来京赶考的学子中,不乏权贵子弟。
这些人骄纵跋扈,向来瞧不起寒门出身的读书人。
与其计较,不如专注面对即将揭晓的命运。
挤到榜前,沈隽意抬头望去。
榜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令人眼花缭乱,他从末尾开始寻找,盼着先看到史霜客和郁齐光的名字。
“沈隽意!沈隽意!”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激动的喊声,“中了!你中了状元!”
沈隽意一怔,定睛再看,榜首处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柳城沈隽意,甲等第一名(状元)”。
刹那间,他心跳加速,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正环顾四周,只见郁齐光涨红着脸,奋力挤了过来。
“阿隽!你真中了状元!” 郁齐光兴奋地抓住他的肩膀,语无伦次,“我也中了,乙等第三十名!史霜客也中了,丙等最后一名!咱们三个都中了!”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哗然。
众人纷纷围拢,想一睹这位出人意料的状元郎真容。
当看到眼前这位衣衫染污却面容俊美的年轻书生时,不禁发出惊叹。
“这就是状元郎?看着好年轻!”
“他身上的污渍是怎么回事?”
“竟是如此俊朗的公子!”
议论声此起彼伏,年轻女子们或掩口轻笑,或偷偷打量,更有大胆者直接上前道贺。
“恭喜沈公子高中状元!” 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挤到跟前,拉着身旁娇羞的少女,“我家小女年方十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沉公子可曾婚配?”
沈隽意微皱眉头,正要回绝,又有数家人围上来,七嘴八舌打听他的家世与婚况。
“沈公子可曾娶妻?年岁几何啊?”
“我家小姐待字闺中,与状元郎年龄正般配……”
郁齐光见状,哈哈大笑:“诸位,沈兄早已成亲,二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随即露出失望之色。
正当几家媒婆失望欲走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状元郎在此,岂能
轻易放他走?按老规矩,不如抬去酒楼,一同庆贺!”
话音未落,四五个彪形大汉冲上前,不由分说架起沈隽意。
正当几家媒婆失望地准备离去时,一个声音突然高声喊道:“状元郎在这儿,岂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按老规矩,抬去酒楼好好庆贺一番!”
话音未落,四五个彪形大汉已经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将沉隽意架起。
沈隽意冷着脸挣扎,却被牢牢制住。
“放开!”
“好好好!” 为首的大汉嬉皮笑脸,“状元郎,这就是我们京都的规矩,如此才能热热闹闹庆祝!”
周围人群跟着起哄:“没错!抬去酒楼!”
“状元郎别这么扫兴,大伙都是图个乐子!”
“就是,今日大喜的日子,别板着脸!”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沈隽意被这群陌生人抬着,朝着最近的酒楼走去。
郁齐光和史霜客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生怕他出意外。
“这些混账!” 史霜客低声咒骂,不悦道,“竟敢如此对待状元郎,简直是太没规矩了吧!”
郁齐光却笑着摇头:“别担心,他们不过是凑个热闹,不会真对阿隽怎样。再说,他平日里性子太冷淡,难得遇上这等场面,就当沾沾喜气。”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内,一名小厮急匆匆跑进正厅。
“老太君,老太君,夫人,夫人,喜事!天大的喜事!” 小厮气喘吁吁地喊道。
姜映梨正陪着谢老太君在院中修剪花草,闻言抬眼,颇为好奇道:“何事这般激动?”
“大喜啊!沈夫人,咱们小少爷中了状元了!”小厮擦着汗,欢喜道,“刚有人从张榜处回来,说柳城沈隽意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所以赶紧给回来禀报了!”
闻言,姜映梨和谢老太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欢喜。
谢老太君当即大手一挥,喜形于色道,“好好好!太好了,快,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