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答 作品

189. 精力 原是要捉弄人。

    “南宋晚期, 蒙古虎视眈眈,权相贾似道眼见国朝内外受困,风雨飘摇, 朝不保夕,便干脆耽于蟋蟀之乐。”

    “能为一国之相者,便是斗蟋蟀, 也斗出了一本促织经, 引出后世无数促织志、促织谱婉成这样喜欢昆虫, 来日岂不也要成为各中专家”

    雍正一面批奏章, 一面同婉襄说话, 但却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

    “婉襄,婉襄”

    他抬起头好奇地望着她, 一连唤了她数声,才终于得到了她的注意力,“你怎么了”

    雍正心中到底担忧, 直接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走到婉襄身旁,下意识地去探她的额温。

    “并没有发烧,怎么好像魂都烧没了。这几日都是如此,从那天的后湖回来就不对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裕妃说了什么么”

    婉襄握住了他探她额温的手,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裕妃娘娘并没有说什么,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月份大了, 身子越加笨重,有时候有些喘不上气来,思维也变慢了。”

    雍正在她身边坐下来, 静静地望着她“婉襄,你在撒谎。”

    她仍在思考,婉平、婉襄、婉成这三个名字的含义,她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而这几日她无数次想要联系尹桢,想要让他给她一个解释,通话却始终都没有被接通。

    她好像是被抛弃了,就像是那些独自登上飞船的宇航员一样,一个人漂浮在阑珊的星斗之间,不知道哪里是尽头,没有尽头。

    而她腹中的弘曕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时常无规律地踹她的肚子,就像此刻一样。

    弘曕用力地踹了她一脚,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额上冷汗涔涔。

    但也成功地将话题导向了另一个方向。

    “苏培盛,速传太医”

    他朝着殿门大吼,婉襄很少见到他有这样焦躁的时候,但面对她的时候仍然把焦急藏在温柔之下,“婉襄,你怎么样,是不是要生了。”

    婉襄此刻还没有力气回答他,她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安抚着弘曕。

    你还没有到要出来的时候,如今还早

    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婉襄也终于有力气回应雍正的话,“没有什么,不必传太医了。只是这孩子用力踢了我一脚,我一时没有防备,不是要生了”

    才是五月。

    雍正不再追问她之前的那些事了,只是让她靠在他怀里,“让太医过来看看也不碍什么事,看过之后朕才能放心。”

    婉襄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最近累了,等到生产之后就一切都会好了。”

    什么事情会好起来,其实她一样都举不出来,她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心中莫名一直有一种不安感,这种不安感更甚于怀着嘉祥,这不在历史中的孩子的时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发觉自己好像越来越健忘了。

    尤其容易忘记她在现代生活的那些事,不过若是遗忘,原本也更容易忘记更早的时候发生的事。

    “愿小姐身如药树百病不生。”

    雍正忽而这样说,婉襄不由得笑起来,“任道人口吐莲花半文不舍。”

    他今日穿的恰是道袍,一进了五月,他就被热得受不住了。

    想到此处,婉襄从他怀中立起了身体,“四哥原本就怕热,不必为我担忧了。其实大姐的事情解决,我心中的一块大石便已经放下。”

    “便我已经有了嘉祥,临近生产,当然也还是担忧的。这几日神情恍惚,只是因为这件事而已。”

    “四哥日理万机,不必为后宫妇人的事情操心的。”

    雍正并没有松开手,只是用他的额头碰了碰婉襄的,“你于朕而言岂止是后宫妇人,你是朕仅剩的家人,是朕唯一心爱的女人。”

    从雍正七年到如今,或者说从那一场争吵之后,他不再那样含蓄地表达爱意了。

    他都要她听见,都要她明白。

    “这一次你生产,皇后已经不在,朕会陪着你的,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担忧。”

    可这样是不行的,她生产的时候若是失去意识,会胡言乱语的。

    她不能冒这个风险,也不能让雍正背上因儿女情长而违背祖宗规矩的骂名。

    “四哥相信我吗”

    她睁开眼睛,同他四目相对,“若是相信我的话,就请四哥好好地在勤政亲贤殿安坐,等着我为您生下一个小阿哥。”

    他的眼神说了他相信,此时也不能后悔。

    只是调侃她,让氛围轻松一些,“就这样相信会是个小阿哥,恩你怎么像民间那些妇人一样重男轻女,非要有个儿子才行”

    雍正的呼吸让婉襄有些痒,她笑着躲了片刻,“知道四哥喜欢女儿,但我还没养过儿子呢,想知道真正养起来的时候他们有什么分别。”

    若不是历史如此,她倒是情愿要两个女儿。

    嘉祥马上就要到最好玩的时候了,她可以给她扎各种辫子,穿各种好看的衣服哪个小女孩小时候不喜欢折腾芭比娃娃呢。

    “朕可没有说喜欢儿子,你别冤枉朕。你瞧瞧弘历、弘昼,朕几时对他们和颜悦色过若是叫他们见着朕怎样对待嘉祥,他们怕是觉得见了鬼。”

    这话说得有趣,婉襄忍不住笑了一阵,末了才想起来应当催促他勤勉于政务。

    “朝乾夕惕,十年如一日。到了十一年也应当如此,四哥还是快些去忙你的事吧。”

    大约也的确有什么政事牵绊,雍正也有离去之意。

    站起来之后他又停下来,弯着腰,像看小朋友一样看着婉襄,“若是你心中有事,一定要同朕说,朕是天子,没有什么事是朕解决不了的,听明白了吗”

    真是个自大鬼。

    可这件事,的确是他不能解决的。

    婉襄还是点了点头,看着他回到宝座上,继续处理他的政事。

    “西北之事真是让人头疼,去岁十二月才处理了马尔赛,如今又来了个达尔济。”

    “年初时朕令大学士鄂尔泰经略西北事务,数日之前他奏称,达尔济并不加意放牧,损伤马匹,闻贼人败遁扎克拜里达克,亦不行阻截,反将马匹赶回营中,复致损伤。”

    “不仅于如此,他甚至还在贼人遁逃之后领兵假意追击,博尽力之名。”

    “皆是些玩忽职守,投机取巧的鼠胆之辈,西北又如何能打胜仗。”

    忠臣易得,良将难寻,究其根本,还是雍正九年时和通泊一战损失了太多的优秀将领,以至于如今无人可用。

    达尔济,在处理马尔赛的时候,婉襄也听过这个名字,本来就是和马尔赛一般的货色。

    可马尔赛枭首伏法,他当时只不过是被评为“罢软”,夺去了建勋将军之衔,前往扎克拜里达克驻扎。

    “朕要令他去当护军,要其他将军们拣选最为困苦之处将其发往,似这般不能为国效力,且借端巧饰之人,实在可恶。”

    雍正性情刚毅果断,向来主张办事应当不畏惧艰难险阻,最厌恶臣子瞻前顾后,犹疑不决。

    令婉襄想起从前读一些有关于他的学者著述时读到的故事。

    “我记得五年时,曾经听怡贤亲王说起您在勤政亲贤殿里发了一通脾气。您交代了许多事情给大臣们,而大臣们都因循不奏,没有好好去办。”

    “您不畏惧暑热,日日坐在勤政亲贤殿中,竟无事可办。”

    倒累的雍正又生一场气,“朕实在不能理解大臣们为何如此。若是事有不成,遇见什么困难之处,都可以回奏言明;若是不想办这件事,亦当早早回报,不使得时机延误,使朕空有期待。”

    “若是如此,不若所有的事情都交还给朕,朕来替他们办。”

    其实他说这些气话的时候也很可爱,但大臣们当时定然是战战兢兢的。

    他是一个最为勤政的帝王,同那些怠惰的官员不能互相理解,也是很正常的。

    就连婉襄陪了他这么多年,也时时惊叹于他旺盛的精力。

    “老臣如此,尚有体力精力不足之谅。婉襄,你是真不知道,便是新进小臣亦有怠堕之人,也不知这些年辛苦读书,究竟是为何而读。”

    他当然希望这些士子都是为百姓而读书的,但现实也很明显,光宗耀祖,于自身有所交代,比为百姓做实事更为重要。

    否则怎么为百姓千古传诵的官员只有那寥寥几个呢

    “六年时有两个小官,鄂齐善与曾元,值班之时早退。马尔赛上奏,请求交部议处,朕便不允。”

    “新进之时便敢于玩忽职守,朕非得要让他们好好长个记性。”

    原是要捉弄人。

    “四哥最后是怎样做的”

    “朕令他们日日都来圆明园值班,日未之时便到园中,天黑才许回去。从此之后再无一人敢生怠堕之心,越礼偷安。”

    像这些小臣,往往在圆明园周边都是没有住处的。

    等于说是刚刚回到京城家中,不一会儿就要来圆明园里值班,便是现代的资本家也没有这样狠的。

    婉襄掩袖笑了笑,随手拿过来一卷书,聊以打发时间。

    也许到她又遇见困境的时候,尹桢就会再出现的。

    距离六月十一日,也已经不远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