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安 作品

第 123 章 if线:春雪初融

    二月初八,冬雪初融。

    宁府,正院寝房。

    张院判提着医箱推门而出,躬着腰离远了一些,才敢出声拱手道,“安总管,那药方子改进了再改进,这都快二月了,也吃不出效果,微臣又实在不敢加重药量,以免伤及千岁爷之身……”

    “实在是没法子了。”

    他深深鞠了一躬,“公公您也定让宁府上的民间神医瞧过,臣开得方子定是没问题的,至于为什么无用……那也是因着千岁爷的心病!”张院判长叹一声,又深深拱手道,“便是要臣的命,臣也无法。”

    拂尘也面露担忧之色,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宫里那位如何了?”

    张院判也压低声音,道,“宫中那位这二月来也同失了魂一般,比先前未痊愈前更甚,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每日吃了喝,喝了睡,睁眼醒时也木讷寡言。”

    拂尘唉声叹气一番,“先前也找道观佛寺瞧过了,说是离魂之症,可法也做了,经也念了,风水找人瞧过了,玉也让爷亲自求过开过光了,怎么半分用处都无?”

    张院判只表示不知,摇了摇头,“神佛本就不可信。”

    拂尘想说些什么,最后又讳莫如深地忌了口,换了个话题,“那药膳……”

    张院判欲言又止,“千岁爷整日吃这药膳也不是法子……您多劝些,不然也会伤了身子底。”

    这哪是他敢去劝的?

    拂尘心中苦不堪言。

    他这二月战战兢兢的,生怕同其他下人一般,一不小心就触了千岁爷的眉头,掉了脑袋,除非主子问,更是提都不敢提那位。

    拂尘道,“那咱家便不送张太医了,您回宫后自去内卫府领些赏。”

    张院判拱了拱手,便连忙退去了。

    拂尘一转身,端着下人热好的膳食同药膳,推门而进,一入门便是迎面而来的浮金靥香气同满屋的药苦香混合在一起,隐约还能闻见药膳的淡淡腥气。

    寝房内的二两下人,俱都跪伏在地,只有主子需要时,才敢起身,更是半眼都不敢乱瞧。

    屋内明明有不少人,却鸦雀无声,让人不寒而栗。

    拂尘也算经过大风大浪,端着食盘的手稳稳当当,一分都不敢抖,只低眉顺眼地走到太师椅旁,道,“爷,用膳了。”

    他余光处瞧见椅边绯红长袍曳地,从宽袖中伸出,搭在扶椅上的手略有些苍白,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静静用指骨叩着,膝间还盖了层金丝锦罩的薄毯。

    良久,都是一片沉静。

    主子没发话,拂尘也不敢擅自将食盘放下,维持着这个躬腰快躬到地底,双手同腰平举,捧着盘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足足一刻钟,他额上冷汗都滴了下来,才听到只言片语的几l字。

    “放下罢。”

    语气很淡,嗓音极轻。

    拂尘这才放了下来,即使两手酸痛,也维持着躬腰的姿势,等着千岁爷询问。

    又等了片刻,才等来一句似乎才想起来的问话,“如何了?”

    并非不上心,

    而是有心无力。

    成日昏昏沉沉,日夜颠倒,不知时间流逝,还能记着便已经是极好了。

    拂尘拱手回,“前些时日去南疆域外苗寨中问蛊的暗卫,已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今日先到了鸽信,说是已重金请那边的祭司过来了。”

    又顿了顿,似乎正静静回忆着,才缓声询问,“还有几l日到?”

    拂尘回,“约莫过两日。”

    上方传来漫不经心地应声。

    拂尘听着这话中情绪,琢磨不出半分在意,可千岁爷现下连朝事都懒得管了,内阁大臣接连二月都见不到主子半面,恨不得日日来宁府门前哭丧,直至被千岁爷出手惩治一二,才敢消停片刻。

    现下好歹是被大臣们求得瞧两眼了,但也漠不关心着。

    这二月能引起主子兴致的,

    也只有那位的事会被过问、安排一二。

    这也是千岁爷头一次病得如此久,偶尔好一两日,也未曾歇一歇,觉也不睡,就连日去寻解法,京中的道观佛寺都去了个遍。

    但好在这两日也够主子雷厉风行地去惩治朝中蠢蠢欲动之人,这快小半年了,也无人敢生异心。

    拂尘大着胆子,瞧了瞧千岁爷的面色,道,“爷,您今日过寿,可要去外边转转?”

    “过两日便要春分了,京中白雪融了大半,您瞧这窗棂外的日头也出了些,暖和起来了。”

    “爷就算独自一人,也能瞧瞧这春景。”

    宁轻鸿叩着扶手,静静反问,“是么?”他似回忆着些什么,又问了句,“城郊外我名下的那些马场如何了?”

    拂尘一时摸不准头脑,只回道,“这雪才融,草间路滑,怕是还不适合骑马,应当要再过两日。”

    宁轻鸿静了片刻,才道,“将窗打开。”

    下人赶忙照做。

    外头的确日光正暖,光亮穿过窗棂,洒下一片明媚的星点,光线之外,却依旧是黯淡的烛光。

    那把太师椅近乎全然隐在暗处,只有一小半被光线照亮,宁轻鸿垂眼瞧了一会儿自己露在光线之下的指尖,才叹,“是暖了起来。”

    他缓声吩咐,“去将马场收拾干净,若这两日有少年模样的公子哥前来踏青,都不用阻拦。”

    “备辆马车,随我去候着。”

    随后又轻摇了摇首,“罢了,以往每次出门都紧偎在人身旁,要么牵着手,要么拽着袖袍。”

    “胆子这般小,也不知敢不敢自己出门。”他自言自语完,话音刚落,又反了悔,“也罢,去等一等也好。”

    “备马车罢。”

    拂尘应了“是”,又试探着问,“爷,可要进宫瞧瞧那位?”

    宁轻鸿语气很淡,“何人?”

    拂尘冷汗都快冒了出来,“自然是陛下。”他本意是想千岁爷去瞧一瞧,睹物思人也好,能平复一下心情。

    宁轻鸿似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倒是记不太清了,不过一具空壳,好生供着别出了差错便可,有何瞧得必要?”

    语气极其漠不关心。

    听上去甚至连这份存在都快淡忘了。

    拂尘连忙找补,“只是……只是今日那大乘寺的主持又进宫瞧了眼陛下。”

    宁轻鸿似才起了些情绪,问了句,“如何?”

    拂尘道,“说是人一切都好,无病无痛,吃饱穿暖。”

    宁轻鸿轻声道,“那便好。”

    他仿若一点都不急,眉眼开阖间又多了几l分倦意,嗓音又极轻地道了句,“……那便好。”

    “没受欺负就好。”

    宁轻鸿单手将那碗药膳饮下,撑着扶手徐徐起身,衣裳曳地,有人上前给他披了件海棠红色的鹤氅,显得寿辰日喜庆些。

    拂尘瞧着主子没说什么,就知这件上年的旧衣,他没找错,又回禀道,“爷,去城郊的马车已备好了。”

    宁轻鸿应了声,

    独自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