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秦军临时营地内,
林跃望着帐外的连绵细雨,眉头紧蹙久久不曾舒展开。
而李义府此时快步赶到林跃身旁,低声说:“侯爷,最后一批士卒也已安置好了。”
“都转移至高处了?”林跃问道。
这场倾盆大雨如徐福那日所说,一连三日不绝,在第四日终于雨势转弱,变为了连绵细雨,一直下至今日也没有停歇。
故而在第三日的时候,他们顶着倾盆大雨将粮食转移至了高处,随后雨势转小后便又陆续转移其它。
虽是高处,但此地多为平原,只是将大军转移到地势稍高一些的地方,若是这连绵细雨依旧不停,他们恐怕还要继续转移。
而李义府则回道:“回禀主公,全部已经转移了过去,同时兄弟们还冒雨挖了水渠,将雨水引到了地处,以防水势进一步漫延。”
“做的好。”林跃点了点头,随即说:“让火头营将剩余的生姜都熬制出来,给兄弟们分发下去。再命随军的医师这段时间时常下去看看,以防疫疾扩散开来。”
“还有,如今营内积水,又是细雨不绝,告诉兄弟们一定要注意粮食的存储,千万不能让粮食受潮乃至发霉了。”
“诺,侯爷!”李义府拱手应道,随即快步向外走去。
林跃望着李义府所留下的满地水渍与淤泥,默默不语。
也许自已先前不那么一意孤行的发兵扶桑,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窘迫的境地。
如今细雨不绝,不止他们行动受阻,就连能够生火的木材都所剩不多,他们只能冒雨砍伐照比寻常时要难砍伐的多的大树,取潮湿的木材留作备用,但一旦营舍内的火势熄灭,想要凭借这些潮湿的木材取火,则是难上加难。
不止如此,大雨数日导致地面泥泞不堪,单单今日,军中营舍倒塌的便不下三间。同时兄弟们一旦意外受伤,在这种环境下伤口更是难以愈合。
可以说这行军环境,照比自已在岭南时也不遑多让。
林跃揉着太阳穴感到身心俱疲,只期望这雨能够早些停下。
同时他心中也不禁大骂副本,明明副本中说好了是“灼日”,在自已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下起来七日还未停的大雨,这他娘的不是纯纯将自已当成扶桑人耍么?
林跃心中不断腹诽,而这时贾诩快步走入帐中,沉声说:“主公,后方运送物资的汪直监军来了。”
“汪直?”林跃一时间有些诧异,心想怎么会是他亲自来?
他连忙说:“快让他进来。”
不久后,汪直取下蓑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便走向林跃。
“侯爷。”
林跃问道:“汪直,你怎么亲自来了?”
汪直面色凝重的说:“侯爷,这场雨势颇大,我军大营周围种植粮食的地方已经被这大雨给淹没了,粮食的根部皆以溃烂,此事事关重大,故而仲德先生让奴婢亲自跟随大军过来,当面向您禀告此事。”
“糟了。”林跃听闻此言心中一颤,若是那粮食都被雨水淹没,到时候田地里无法产出粮食,他们剩余的粮食只能够坚持十个月的了!
若是十个月内战事无法得到解决,他们便将面临无粮可吃的局面。
而汪直此时则说:“奴婢自大营而出至此地,所过之处无不是大雨滂沱、一片泥泞,侯爷,照这样看来,短时间内我们恐怕都无法再有所行动。”
汪直深深望了林跃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林跃闻言眼中更是凝重,他没想到这场大雨波及的竟然这般广阔,甚至就连大本营都受到了殃及。
“仲德先生怎么说?”林跃问道。
“仲德先生让奴婢转告侯爷您,若十日内雨势依旧未停,田地中的庄稼再无生机,则他只有率大营内的兵卒与百姓,向我们这里缓缓迁徙了。”
林跃听后目光一颤,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将所有能战之士集结在一起,待雨过天晴后大兵压上、进行一场没有退路的进行厮杀了。
但未来走向如何,还要看这场雨能够持续多久,雨势又有多大...
这雨,或大或小,或长或短,都将影响整个局势。
......
而此时的扶桑大营内,
织田信忠也是满脸凝重的说:“这一场大雨,使得我们的幼苗全部都浸泡在水中,恐怕这一批栽种下去的庄稼,我们将一无所获了。”
丹羽长秀沉声说:“少主大人,这一场雨势可谓前所未有的大,这仙岛之上也是首次降雨,着实是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外,还望少主大人您不要过度自责。”
羽柴秀吉也是低头说:“少主大人,我们营中的粮食还够吃上半年,只要待这场大雨退去,我们便可重新栽种,想来还是会于田间有些收获。”
织田信忠摇了摇头,“我们军中的阴阳师说,这场大雨乃是仙人所降,目的便是为了让我们无粮可吃,陷入绝境之中。故而这场雨势虽然逐渐减小,但短时间内绝无可能恢复到先前之模样。”
听闻此言,丹羽长秀与羽柴秀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若是真如那阴阳师所说,那他们可就要从稳坐钓鱼台,变为劣势了。
“吾先前已经命人统计了一番,因为我们前段时间扩军之举,导致我扶桑大军如今军民共计二百一十万人马,其中老弱妇孺不下六十万,这也导致我军粮食虽是堆积如山,但却也只够我们吃上半年左右时间的。”
织田信忠望向二人说:“如今雨势未停,但我们必须早做打算,不然等到那时,我等便将陷入绝境之中了。”
一时间二人陷入沉默,他们本以为这些村民、乃至老弱妇孺能够承担栽种粮食的任务,这样一来他们也不算白白浪费了粮食,但如今一场大雨使得他们九个月内最后一次栽种粮食的机会化为虚无,这样一来这群人不但不能为扶桑创造价值,相反还将浪费他们的粮食。
此时他们的存在,便将有些多余。
这也将他们坚守不出,等待九个月后兵多将广之时决战的计划给打乱。
羽柴秀吉犹豫片刻,方才开口道:“少主大人,我军只剩半年左右的粮草,若不能趁这两个月的白昼之时与秦军决出胜负,到时整整半年时间岛上皆是一片漆黑,我等将再无作战的时机。”
羽柴秀吉抬头说:“末将请战,待雨势一停,我军便大举进攻秦军,争取在日落之前,将秦军击溃!”
织田信忠闻言并没有开口,而是望向了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想到此处挑眉问道:“少主大人,不知我军武士可探查到秦军如今的境况?”
织田信忠点头回道:“那秦军躲在我军西侧的骑军,已经向后退了十里避雨,而那北侧秦军的大部队,此刻则也是不再行进,在附近安营扎寨。”
丹羽长秀问道:“少主大人,不知武士可探查到了秦军的粮草情况?”
织田信忠摇头说:“这个倒是没有,我军武士只是探查到了秦军大本营的大致方位,但一场大雨,却是阻拦了他们继续探查的脚步,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无法探查出秦军的粮食问题。”
丹羽长秀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
“少主大人,末将大胆猜测,也许那秦军此刻也面临与我军相似之困境!”
织田信忠闻言一愣,他四喜思索一番,随即回道:“我们先前派去秦军观摩的武士曾在信中说起过,那秦军之中仍旧是以精锐甲士为主,其中虽也有村民的身影,但数量却并不多。如此看来那秦军没有大肆扩招村民,想来栽种的粮食也是缺少人手打理,如此一来那秦军的粮食也许真如丹羽大人所说,也许并没有我们多。”
“嗨依,少主大人所言有理。”丹羽长秀继续说道:“况且那秦军来势汹汹,也许并不只是因为那秦国君主之命,也很有可能与秦军缺少粮食有关。”
织田信忠闻言双眸一亮,
而丹羽长秀则继续开口道:“少主大人,末将以为我军应继续推行坚守不出之策,可先行试探一番秦军之反应。”
“试探反应?”
丹羽长秀应道:“是的少主大人,我军粮食虽然不足,但依旧足够坚守半年有余。
我等只需继续坚守不出,那秦军见我等此等姿态,若是他们少粮,自然是更加心急如焚,届时这场战事的主动权,依旧将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羽柴秀吉此时忍不住开口道:“若是那秦军稳如泰山,我等该如何?”
“节衣缩食。”丹羽长秀沉声说:“我军粮食还足够半年,若是那秦军想要与我等耗下去,我等可在数月后,夜幕之下时,派遣村民充当死士袭击那秦军,如此一来我军节衣缩食,再辅以一些游鱼野味,自然不在话下。”
羽柴秀吉张了张嘴,但却又无话可说。
织田信忠则是笑道:“如此自然可行,丹羽大人果然是机智过人。”
羽柴秀吉自知无法改变结果,只得沉默不语。
而丹羽长秀则是开口道:“若是那秦军迫不及待引兵来攻,我军可按先前准备予以应对,如此一来我军必胜、秦军必败矣。”
“好好好。”织田信忠重重点头,但他却是笑道:“不过这还不够。”
“不够?”丹羽长秀与羽柴秀吉齐齐抬头望向织田信忠,
而织田信忠则是笑道:“按照丹羽大人所言,我军拥兵高达两百一十万人马,但粮食只够半年,若想安然度过天明时的九个月,乃至下一次粮食丰收时的整整一年光景,即使辅以野菜野味、甚至是缩食,也不足以坚持到一年的光景。”
丹羽长秀疑惑的问道:“少主大人您的意思是?”
织田信忠笑着说:“联盟休战。”
丹羽长秀下意识问道:“联盟?”
羽柴秀吉也是喃喃自语:“休战?”
“正是!”织田信忠笑着解释:“若那秦军引兵来攻也就罢了,若是那秦军不动如山,想要与我等耗下去,那我等则应派遣武士,与其罢战修好。”
顿了顿,织田信忠说:
“这一场雨,即使是仙人所降,也绝不会一连下上三个月,我军可趁其雨停之时,发动村民加紧排水栽种粮食!
而若是我等以双方将士之口粮为由提意休战,届时道路泥泞,又在我军严加提防下,那秦军无论出于哪种理由都会顺坡下驴与我军罢战联盟。
届时两个月后,我军紧急栽种的粮食即使时间不足,但也能够有所收获,再不济,也比如今这番一无所获要强得多。”
丹羽长秀不断思索,随即问道:“少主大人,若是那秦军趁着我们收获前引兵来攻?”
“狡兔三窟,我军农户不下百万,一旦开始栽种定然是漫山遍野,那秦军又能夺下几处?况且那秦军若是敢来,我等不但可以直接出击拦截,更可以直接去攻他们的粮食区!”
顿了顿,织田信忠笑道:
“再者说,与其让这百万农户坐吃山空,派遣他们出去劳作,只要多收获一粒粮食,我们都是赚得。
只要我军你能够坚持到一年后的粮食收获,亦或是九个月后的重新天明,到时我扶桑大军的农户经过训练将变为精锐足轻,我扶桑大军能战之士百万余,那秦军自然是弹指即可灭之!”
丹羽长秀闻言不断点头,脸上笑意愈浓:“少主大人英明,属下钦佩之至!”
而羽柴秀吉则是问道:“少主大人,若是那秦军不同意我等又该如何?”
“不同意?”织田信忠嘴角咧起,狞笑道:“他们会同意的,毕竟与其身处劣势,处处充满被动的情况下依旧进攻,远不如与我等暂时罢战,重整旗鼓。”
织田信忠说到此处脸色变得嘲讽,“况且就算那秦军不同意又如何?”
羽柴秀吉闻言点了点头,若是秦军同意,他们则可安稳等待粮食成熟、训练农户为足轻即可,届时一旦天明,他们则可大军压上,自然可以多击少,将秦军覆灭。
而若是秦军不同意,他们也依然能够继续在后方栽种粮食、坚守不出,即使那秦军来攻也无妨,不过是到时可能会进行一些取舍罢了。
但那群连名字都没有的农户的命,何曾入过织田信忠的眼中?